七、洞
2018年4月30日-2018年5月12日,她的右脚的大拇指骨头突出的地方,有个深深的洞,很深,有7毫米深,棒子粒一样大的伤口,他的大儿子每隔几天就会为他消毒,抹药,自己配置的一种消炎的膏状药膏,伤口没有变大,但是也没有好转。这个洞已经三四个月了,她的心里很焦急,因为身体是她唯一的资本,她不想让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变得千疮百孔,这是求生的本能,她想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很多地方都有问题,她已经不敢再要求什么了,她不敢提出来这样的要求,她的手术花了很多的钱,她不敢在要求儿子带她去医院了,但是她心里难受,每次看见这个洞,就像心里穿了一个洞,她觉得自己没有自信,连活着都是奢侈了,她想起了自己的邻居的女儿出生时,她的肚脐里长满了蛆虫,她觉得自己的肉也变成了死肉,也很快会长满蛆虫,她难过,她觉得一个连伤口都不会愈合的躯体,很快就会死亡,她最害怕死亡,她害怕阴凉的洞穴,她害怕死亡的降临,但仿佛死亡从未离去。
大孙女终于来老家了,她看见了自己的孙女又哭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找到谁,可以当面哭一哭,她的泪水好像积满了很长时间,终于在大孙女面前又哭了,她同样说着自己手术的事情,手术前的灌肠,手术的痛苦,这是最可以说的一个理由了,因为其他任何原因都会涉及当当事人,而这条好像合情合理,但是同样被呵斥住了。
老三媳妇用阴沉的声音大声呵斥道:“哭啥哭,哭就好了吗,”
哭是不能好,但是心里有委屈也不能哭吗?谁告诉你不能哭泣?但是,没有办法,老太太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使劲的憋回了泪水,她忍住了哭泣?在一旁的孙女不知所错,她发现了礼节上的失礼,原来哭泣是不对的,在孩子们付出这么多后,已经被剥夺了哭的权利。
老三儿子说话了,“看,看,咱们看去,你这都不是糖尿病,测着数值不高”,估计这次大孙女的到来让看脚伤成为了可能,大孙女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停了几天,老太太被拉着去了医院,从此之后开始打胰岛素,她的病情好转了,老太太身体也变的好了,她又变得桀骜不驯,又开始亮出了獠牙。她开始攻击儿媳妇们,她又觉得自己战无不胜了。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她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使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样的痛苦是可以要她命的,她临死前不是不难受,而是不知道这样难受就是要她命的难受,在大家冷漠的目光中,她同样冷漠着这个感受,或者说不知道这样的难受就是很严重的,而她觉得自己应该承受一切,只要还没有让她窒息。她虽然很难喘气了,但是她还能喘气,只不过费点事而已,只是觉得站起来再坐下,这样好像呼吸更顺畅了,儿子们不是说了吗,你害怕什么,你都88了。是不应该害怕了,就这样睡着吧,醒来之后,什么都好了,二儿子要给她输液,她说不输,不说话不就什么都是好的嘛。老天爷肯定是忘了我,他不会带我走的,因为我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也忘记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