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两个字,总让人觉得心惊,不敢轻易提起,但这却是包括人类在内的许多生物的结局。好像都这样,也没什么好遗憾和感叹的了,但事实上,我想到了您说的关于死亡的许多话题。
古往今来,许多人是惧怕死亡的,帝王将相们寻找长生不死之药,以为可以逃脱自然的法则。小小百姓有许多语言禁忌,他们天真的以为不谈死亡,死亡就会扭过脸,给我们一个光滑的后背。人们把无数天然的动植物和矿物混淆在一起,用神秘的火加以熔炼。人们以为无法忍受的高温会把天地间的精华焊接在一块,咽到肚里,就可以与日月同辉。
许多人不谈死亡,而您说死亡才不可怕,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挺好的。不必担心种种,没有了痛苦,当然也没有了欢乐。您说觉得当年不可一世,风风火火的奶奶现在会在晚上睡觉不关灯,床下还会放一把镰刀,好像随时会有人把她带走一样。以前那勇敢的形象已经在她身上消失殆尽,您再也看不到了。也许,就像您说的,到了死亡愈来愈接近的时候,会觉得可怕。但可怕之后会是什么呢?
您说,人在死前,他的魂魄会把他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于是我在想:夜里我会撞见他么,他能停下来么,我会害怕他么?您说,人死之后,可能会生活在另外一个国度里,但不知道那个国度是否真的存在。好像没有入口,除了“死亡”。您说,在没有听清是谁叫你的名字之前,就不要乱答应,小心魂会被小鬼勾走了。这好神奇啊,像《西游记》里的“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桥段,像《夏目友人帐》输了名字的妖怪一样。您说,别有事没事老把书、纸往脸上盖,传说阴阳之间只是一纸相隔,死人脸上才盖上一张纸。我想其实这样不可怕,蒙上一张纸就可以看见逝去的想见的人多好,但隔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死亡”。
我不明白,您参加别人的葬礼为什么不觉得悲伤不已,而我害怕参加葬礼。虽然参加的葬礼不多,但每一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她们入殓时的神色,记得他、她们亲人的哭泣。听到哀乐时,我会觉得我所在的世界在抽离,变得混沌。您说古人总是说“红白喜事”,是一件喜事,为什么还要觉得过分悲伤。您说,葬礼不过是对死人最后的道别,给活着的人希望。您说如果以后参加您的葬礼,哭得再厉害您也听不见,所以还是不要哭得死去活来了。 好像明白庄子面对妻子的死亡,“鼓盆而歌”的行为了。
您说,死了的人要么会“作恶”要么会一直守护他的家人、朋友,而您会是后一种。以前,故乡的山前山后,河里河外我都肆无忌惮,而您说有些地方埋葬着许多故事的人,所以我不再打搅他们的好梦。
我们这个民族不喜欢议论普通人的死亡。我们崇尚的是壮烈的死、惨烈的死、贞节的死、苦难的死,我们蔑视平平常常的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您说您的死亡会是最普通平常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