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返乡
小红火车转汽车，一路风尘仆仆。出了桐梓长途汽车站，她迎面看到了天不亮就从黄连老家赶来的阿爸，满脸沧桑的阿爸也很快认出了女儿，父女四目相对，泪水，禁不住就流下来。
都变了，阿爸看上去不像五十多的人，更像是六十多岁。红儿也愈发出落的亭亭大方，打扮新潮，完全没有了山里姑娘的朴实模样。
父女俩提着大包的行李，上了桐梓开往黄连的城乡中巴车，又晃荡了两个小时，终于回到了黄连。回到了群山之中的红儿，仿佛从鸟笼中放飞的小鸟，她沐浴着山风，呼吸着山里清凉甜润的空气，张开双臂，向大山纵情地呼唤：“黄连，我回来啦！我令狐红回来啦！”
最激动的要数阿妈了。天不亮就生火做饭，杀鸡炖腊肉，蒸女儿最爱吃的糯米馍馍，又把女儿的房间收拾两遍，拿出新被褥，晒在院子里两颗毛桐树间的棕绳上。
阿妈一边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一边竖起耳朵听石墙外面的动静，还时不时到大门口向山梁蜿蜒小路上瞭望，她太想念孩子们了。儿子去当兵，一晃五年没回家，女儿也两年多才回来。
当一切都收拾好准备停当之后，阿妈就倚在大门的门框上，几乎连眼都不眨的眺望着山谷和山梁间那条飘带一般的山路···
终于，她看见了两个黑点，慢慢地在移动。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从走路的姿势上，她准确地判断出是丈夫接女儿回来啦。
她突然进了院子。
她在院子里转圈。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双手不停地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来搓去。一会到厨房看看冒着白色水蒸汽的锅笼，一会儿又跑到女儿的房间，把褥子又摸摸按按，摆弄平整。又抓了半瓢玉米和碎稻米，倒在院子角落的破瓦盆里，咕咕咕咕地唤那几只芦花鸡来吃。
自己当初出嫁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过。阿妈不停地安慰自己，孩子回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惯家里的饭。听说河南那边都是吃面，不怎么吃大米的。
大约一根烟的功夫，她终于听清了脚步声，连同丈夫的嚷嚷：“幺儿！幺儿啊！红儿回来啦！你快出来接接噻！”
“来啦来啦！你嚷个什？！”阿妈应着声，几乎是跑到大门口的。
“阿妈！阿妈！我回来啦!”红儿脑门上的汗把刘海湿的一绺一绺的，背的包袱也感觉不到一点分量了，脚步越来越快。
这一刻，如同两颗流星相遇了一般，母女俩紧紧地拥在一起。
“阿妈，您还好吗？”红儿久久才从阿妈松开的怀抱中透过气来，仰脸问。
“好着呐！好着呐！”阿妈手捧红儿的脸，满眼饱泪，爱怜地上下打量着，用袖子帮她擦脑门上的汗。
“快让红儿进家吧，别老站在门口啦！”阿爸也被这娘俩感动了，站在一旁，许久才说话。
倦鸟归巢。红儿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完全打回了她天真活泼的原型：开心地撒娇，放声地高唱，蹦跳着走路，稻田梗撒欢···
阿爸阿妈看到女儿这样开心，他们自己也天天乐呵呵的。尤其是阿爸，穿着女儿从开封带来的新衣服，有事没事地往人堆里凑，怀里还揣着儿子一家人的几张彩色照片，不时掏出来给邻居们看。
有人调侃：“你这衣服不是我们放田人穿的啊？！”
“可不是嘛。我就说不让他们兄妹俩买，放田穿着别扭噻。”
说归说，红儿爸从村子人的眼神中，还是看出许多的羡慕来。他经不住别人问，别人问啥他都认真地回答，诸如：儿子在河南干啥？挣钱多不？媳妇孝顺不？孙子好看不？住的大洋楼吗？啥时候儿子回来？红儿啥时候还去？能帮忙找个多挣钱的活不？咋不跟儿子去河南住啊？等等
07 催婚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吃了晚饭，阿妈和红儿在院里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阿妈说：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咋想的啊？我们村里跟你大小差不多的幺妹，像秀英、秀娟、秀萍，还有爱云、爱歌几个人，都出嫁有孩子啦。
阿妈这一番半似自言自语的话，一下子把红儿的思绪拉回了开封，拉回了辽阔的豫东大平原。她下意识地想起了杜忠宝，她仿佛看见他正在开封火车站的月台上翘首以盼自己的归来。
村里小时候的闺蜜玩伴儿，这几年先后都出嫁离开了村子。这让红儿感到孤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慢慢地不怎么欢快了，话也越来越少，笑容也渐渐不见了，和阿爸阿妈说话也越来越没有耐心。
阿爸阿妈明显地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的不称她的心，会得罪她。一家人渐渐地沉默了，山村小院常常安静得吓人。一到晚上，看家的大黑狗听见呼呼的山风吹动竹林传出沙沙声，就会汪汪长啸，嚎叫声满山谷回荡，引得周围山坡邻居的看家狗都跟着叫。
女大不可留，留久是冤仇。阿爸阿妈决定解决这个问题，提了两瓶酱香好酒，央媒人给红儿找个婆家，并决定先不告诉女儿。
相亲的日子到了，一场家庭风雨也到了。
亲没相成，红儿和阿爸阿妈大吵了一架后，决定回开封。她要去找杜忠宝。
任凭阿爸阿妈以各种理由苦劝，红儿铁了心。而且，临走时，明确告诉二老，自己在开封有了意中人，是哥哥的战友。
阿爸阿妈这一听，反而多少有点放心了。毕竟儿子在那里，他们兄妹好歹也算有个照应。
去就去吧。孩大不由娘，古来如此。红儿打点行李，辞别了二老。
出了家门，红儿沿山梁走了很远，回头看时，阿爸阿妈还在家门口的山坡上站着，看见她回头，给她挥挥手，示意她走好。红儿看见山风把二老的头发吹得乱乱的，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她想到了自己走后二老该怎么生活，毕竟他们也快六十的人，哥哥也不在他们身边。她决定回到开封后，跟哥哥商量，把阿爸阿妈接到开封来生活。
红儿一路胡乱地想着心事，就来到了开封火车站。
在临出发之前，红儿曾到乡邮电所，给哥哥发了封电报，说自己准备回开封，大约什么时候会到达。
哥哥和杜忠宝按照电报上的车次，顺利地接到了令狐红。
当晚，在杜忠宝的饭店，大家给红儿接风洗尘。席间，哥哥长水问这问那，从爸妈问到大黑狗，从水田问到竹林，从左邻右舍问到家乡新面貌。
哥哥在问，杜忠宝在听，红儿在答，侄子春辉在姑姑怀里拱来拱去，嫂子小雅在不住地劝菜。
哥哥毕竟是哥哥，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妹妹的情绪没有走的时候高涨，好像遇到了什么心事。他决定晚上单独和妹妹聊聊。
第二天，长水根据昨晚和妹妹的谈心，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促成杜忠宝和妹妹的婚事。
杜忠宝和妹妹都没有说别的，这事儿就算定了。于是发电报通知双方父母，择吉日完婚。
08 完婚
婚礼举办的热闹极了。婚礼和婚宴在新郎杜忠宝的聚仙阁举行，婚房是开封城区第一批开发的商品房小区，二楼套房，三室一厅，装修豪华。
最关键的，是长水动员阿爸阿妈千里迢迢地平生第一次走出了贵州大山，来到了古都开封，来到了豫东平原，来到了到处是花生、玉米、大豆、棉花的九州通衢千里沃野。
“太平坦啦，平坦的令人不敢相信。”
“比起桐梓黄连乡的片片膏药大的梯田，不知道要大几万万倍，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庄稼一眼望不到边，到处都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长水的阿爸阿妈一路上感慨不止。
婚礼隆重极了，宛如神话故事里的公主出阁。
09 参观
婚礼后的第二天，杜忠宝的爸妈，盛情邀请贵州的亲家和赵小雅的爸妈，开车来到自己的家乡朱砂镇杏花营村，参观自己的庄稼地、小菜园、四合院和小农机。他们一起在杏花营欢聚了两天，喝酒、聊天，忆过去展未来，无话不谈。
杏花营是开封第一批农村通电的乡镇，晚上，杜家通亮的四合院不时传出众人欢快爽朗的笑声···
两天后，众人回到开封城区。赵小雅的爸妈也专门向厂里请了假，自己当导游，领着长水阿爸阿妈将开封景点游了个遍。
累并快乐着的长水阿爸阿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中原人的热情，对儿女留在这广袤的大平原生活，终于放下心来。
几天后，他们谢绝了众人的盛情挽留，带着两对亲家塞给的土特产，登上了返回贵州的列车。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