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泥坑”之缘
张范津
“泥坑”者,宁晋酒厂酿造之品也。
乍看这样一个题目,你肯定会以为我是泥坑酒的拥趸,其实不然。因为我对任何一款酒都是喝点无妨,不喝为好的心态。因此,尽管喝过一些,但由于不用心、不用情,所以对于酒的品牌、品质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若不避自吹之嫌,我之与酒也仅是聊算“脱盲”而已。
对于酒,儿时的认知不过就是花钱才能买到的气味特殊的“白开水”,南宫县城北大街路西“恒益”就有卖的。盛在迎门柜台上摆放着的两个不高的广口小黑坛儿里,坛口用一块绸布包裹着的木塞盖着,木塞上面还压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四方白布袋,计量器具是提子,售价则戏称“一毛找”“一毛添”。“一毛找”是九分钱一两,“一毛添”是一毛三一两。这种酒根本没有品牌可言。
再说,不论是多少钱的酒,那也是大人们的事儿,与我们小孩子无关。即便是大人,喝酒也大致就是两个时段。一是过年。即去亲戚家拜年或亲戚家来人拜年时,要摆酒、喝酒,小孩儿不喝也要斟满守着。再就是红白事儿,要上酒、喝酒。所以村里一旦有个红白事儿,街上准有几个醉汉,因为其他时候他们连酒味都闻不到,更甭说喝了,此时不喝饱、喝足更待何时?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我没有抽烟喝酒“恶习”,不论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我都没有喝过白酒。即便有所谓“喝”的嫌疑,也只是用筷子蘸一蘸,放到嘴里吮一下的尝试。而真正喝酒,那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了。这时喝的酒肯定不是什么“一毛找”“一毛添”,而是瓶装的品牌酒了。倘论最初喝酒的品牌,泥坑酒当然得名列其中。
我1984年7月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威县师范教学。去威师尽管不是心中所想、意中所愿,但实事求是的讲,那时的威师真的不亚于现在的本科,当年某个人若能被威师录取,那肯定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所以任教于此,享受“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之乐,岂不是幸事?更何况威师还是中师、地级单位。但美中不足的是,学校身处实实在在的穷乡僻壤、漫天荒野的赵庄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学校大门往西,距最近的106国道,起码也得二三里。而且物质文化生活都相当匮乏。
我入职时,恢复高考后的大学毕业生已经连续分去了三批,但陆续调离的也不在少数,留下任教之吾辈,因桀骜不羁者居多,故私下里被鄙称为“年轻人”。
尽管心有不甘,念念思迁,但我们这些“年轻人”们,师德为先、学生为本、能力为重、终身学习的理念还是明确的。把课讲好,教书育人,不误人子弟的底线思维更是坚定不移。且以“同是天涯沦落人”之共识,抱团取暖理亦固然。
备课教学之余,兴之所至之时,不定谁从学校门口小卖部买瓶酒来,按照美事不可独享的“潜规”,便招呼左邻右舍小酌,于是我们这帮“年轻人”一呼百应,有的不呼也应,主动“捧场”。或曰你若去喝去吃,那是你好吃好喝。呼而不到,那是不给面子、不愿捧场。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每个人宁可落个好吃好喝的名声,也不能让同事说你不给面子、不合群。这便是我们的“捧场”逻辑。
佐酒菜无非是学校食堂每餐唯一的某个炒菜。豪华一些,再买上一听午餐肉、一两瓶罐头什么的。善书者不择笔,能饮者不择酒。而蹭饮者哪里还讲究什么下酒菜?即便想讲究也没有那个条件。
于是,宿办室里推杯换盏,一两杯小酒搅皱了一池春水,贫乏的生活顿时平添了亮色。
在这个过程中,什么邢台老窖、沧州白、小角楼、绿豆烧、洺水等各色白酒(也仅只这些),皆入“别肠”。一次宁晋籍的同事建平贤弟从老家里带来了两瓶泥坑,酒香不胫而走,“年轻人”们闻香而动,聚而饮之便是毫无悬念之事了。而饮罢之后众口称妙,却是一个意外。由此我便幸遇也知道了“泥坑”。在我们的饮酒清单中也就又多了一款酒品。
忆泥坑初饮的具体时间,当是1985年。
之后买泥坑喝泥坑的次数便逐渐多了起来,于是逐渐理解了饮者对于泥坑“中低端作‘口粮’对得起白己,用高端待宾朋对得起大家”的叙事。逐渐理解了它清澈透明、窖香浓郁、入口绵甜、醇香柔和、回味悠长的特点。
再次记忆深刻的泥坑之饮是1992年3月。那时我调南宫市委农工部已近4年。1991年下半年省委农工部通知以地市为单位组队,在全省组织农村政策知识竞赛,邢台地委农工部便把这一任务转手全权交给了南宫。我和刚从文化馆调入的志军老兄被安排为参赛训练的组织者,我们筹组人员进行了近三个月的战前培训。1992年3月初,赴省参赛前,地委农工部副部长、邢台参赛队领队、南宫老乡王乾部长特意来南宫为我们壮行。王部长曾任宁晋县委副书记,所以带来了两箱泥坑酒。席间他告诉我们,今天喝的泥坑是宁晋酒厂最高端的一款酒。闻听此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奋勇起来,结果是全部沦陷。后来每议及那次酒神附体后大家的酩酊之态,便捧腹不止。
英雄不问出处,饮酒当知所酿。尽管多次喝泥坑,但在有些酒厂不冒烟,“造酒”用科技狠活的当下,我们喝酒确实也倍加小心起来。宁可怀疑一切,不可一切不疑,泥坑酒也在所难免,唯恐它也是科技狠活的“成果”。谁知这种疑虑竟在一次特殊行动中被无意打消了。
2016年7月20日宁晋突降暴雨,加之上游水库泄洪,北河庄、经济开发区、河渠等3个乡镇区的46个村、近10万人受灾。民房进水、道路中断、群众受困,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危急关头,南宫市纪委的志愿者们迅速行动,筹集20顶帐篷、200件雨衣、200双雨鞋,我亲自押运,径送灾区。
善解人意的宁晋纪委同事,在陪同我们给灾区交接后,同时还安排参观了泥坑酒业、童泰制衣、晶龙实业集团等6家知名企业。这是喝了这么多年泥坑后第一次去酒厂参观。看到发酵车间一排排窖池畔工人师傅们忙碌的身影,藏香楼里排满原酒的大缸,听了讲解员详细的介绍以及他们“讲人品,出精品”的宣示,特别是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河北宁纺集团董事长苏瑞广“不惜一切代价,为父老乡亲酿一杯好酒”的郑重承诺,对泥坑“造酒”还是“酿酒”之疑顿消,喝起来也就更放心大胆了。后来还特意购买了十几箱,以备不时之需。
更给我注入信心的,是2019年3月,陪同尧山壁老在宁晋的参观。尧老是苏瑞广董事长的老朋友,几乎每年都要去宁晋走走看看,今年也是受苏董之邀而来的。他特意安排邀我同去,这等幸事岂能错过?我马上驱车赶了过去。再次涉足中国酒业百强企业、国家级放心酒工程示范企业,收获甚丰。不但参观了酿酒、调酒、藏酒的现场,而且交谈中还聆听了尧老、苏老以及老作曲家、作家李雁云老们,关于泥坑往事的回忆,对泥坑的认识更加深化了。最让我记忆尤新的是,当晚三老的浮白畅饮,一两杯下肚,老人们面色微红,显得越发精神了。
在这种氛围中,面对“中华老字号”的酒品,我岂能无动于衷?面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酿造技艺加持下的泥坑,我岂能拒不痛饮?
于是,我失忆了席间的细节,而唯能记起的便只有那畅饮的豪放了……
2025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