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半小时黑暗》这个题目是从《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里找到的灵感。《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美国当代作家海伦·凯勒的散文代表作。在书中,海伦·凯勒表达她对光明的渴望,同时告诫身体健全的人们应珍惜生命,珍惜生命赐予的一切。
对于幸运的健全人来说,假如给我半小时黑暗,我会体会到什么呢?
在上海浦东图书馆,我参加了“黑暗中的阅读”公益体验活动,走盲道、乘地铁、读盲文、“看”电影,像盲人一样生活了半小时。
我戴上眼罩,陷入了黑暗中。首先是走盲道。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盲杖,另一只手扶在前面一位小伙伴的肩膀上。我们体验者排成一列,依次走在盲道上,体验盲人在街上互相搀扶过马路。虽然隔着几厘米后的鞋底,盲道的触感还是很明显的。顺着盲道的指示,我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是没有盲道的,盲杖开始发挥作用。我开始体验盲人坐地铁去浦东图书馆的生活场景。这时候,我听到声音,是地铁进站的声音,还有温柔的女声在报站名。我进入地铁里,用盲杖来探路。盲杖触碰到了一个障碍物,是“椅子”,我用手触摸椅子,是皮质的,摸上去软软的,里面应该是有海绵的。我仔细触摸椅子,判断椅子大致在哪个方位,有多高。确定好椅子的方位和高度后,我才敢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了一会儿,地铁到站了,列车上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提示我到站了,做好下车准备。我站起来,伸出手想去搭小伙伴的肩膀,摸索了一会儿,找不到。用盲杖触碰四周,没有遇到障碍物。我似乎处在一个空阔无边的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我不知道我具体在何处,四周是怎样的环境,我应该往哪里迈腿。那一瞬间,我感到有一些惶恐、无助。幸运的是工作人员来帮助我了。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被搀扶着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有一张很大的木质方桌,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我摸到了桌子,我知道我正站在桌子边。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桌子旁边是一圈椅子,每个人找一张空椅子坐下来。我伸出手去摸椅子,我摸到了椅子,椅子是皮质的,可是椅子上坐了人。我顺着桌子往前走,摸到了另一把椅子,这把椅子上也坐了人。我猜想可能很多人都已经找到了椅子坐了下来。可是我找不到空椅子,而且好像被人围住了,向后是桌子,向左、向右都有人,走不动了。我继续摸索,无意间找到了一个空间,似乎是两把椅子中间的缝隙,我从这个缝隙中小心地挪出了“包围”。我听见身边的工作人员似乎在我说:“对的,对的,就是这样,慢慢找。”我感到来到了一个人少的区域,我继续用手摸索,摸到了椅子,而且是空的!我坐了下来。
在桌面上,我摸到了一本大大的、厚厚的书,有英汉字典那么厚。这是一本盲文书,我翻开了它,在光滑的书页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麻麻点点。我的手指能够强烈地感觉到这些麻麻点点的触感,但是无法具体感觉到这些麻麻点点之间的不同,也不知道它们之间组合的含义。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些麻麻点点是盲文,盲人要去九年义务制的盲童学校学习,只有学会了盲文才能够阅读,而且不是所有的盲人都能够掌握盲文。我想,如果一位盲人不能掌握盲文,那他很大几率会是文盲了。
读完了盲文,我们离开椅子和桌子,一只手搭在前一个小伙伴的肩膀上,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我们“看”的是《奇迹男孩》的开篇。盲人看的电影叫做无障碍电影,我觉得跟听广播剧、有声剧类似。但是不同点在于无障碍电影加入了旁白来讲解镜头的运动。举个例子,无障碍电影中旁白会说:“现在,镜头正对准主人公彼得的脸,彼得望向天花板,脸上呈现出忧伤的情绪。紧接着,镜头转向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宇航员和蓝色的星空,这里是一个大特写。”
这场电影能够被“看”完,一是依靠背景音乐、演员声音、镜头讲解来描述情节,渲染情绪,二是依靠观影人的想象力。有一位体验者向工作人员提了一个问题,造成人失明的原因主要是两类,一类盲人是因为后天疾病或是意外而失明的,这些人曾经看见过光明。也有一些盲人是天生失明,这些人从未见过光明。对于从未见过光明的人,他们能够想象什么是蓝色,什么是宇航员吗?工作人员回复说通过描述,盲人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我觉得这与健康人看小说,想象小说中的人物是一样的道理。
“看”完电影以后,我们一只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又一起来到了书桌前。这一次,我们合作得比较好。队伍中第一个来到桌子前的人,会大声地告诉跟在后面的我们:“我已经摸到了桌子。”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我离桌子很近了。每一个先到达桌子旁边的人,都会引导后来者去找到桌子。我在队友们的帮助下,很快地在桌子旁边找到空椅子坐了下来。通过触摸桌子,我知道我坐在桌子靠里面的一角。
工作人员先给我们发水笔,由坐在桌子最外面的人依次将水笔传递下来。我听到坐在桌子对面的小伙伴对我说:“对面的人,有没有拿到笔?”通过听声音,我了解到我的笔是由坐在我对面的小伙伴传递给我。我不知道这张桌子有多宽,我距离对面的小伙伴有多远,对面的小伙伴到底在我对面具体哪一个方位。面对这些不知道,我只能尽可能伸直手臂、左右晃动手臂去触碰对面小伙伴伸出来的手臂,当两只手臂碰到一起时,我才接到了水笔。
我接到水笔后,留下了一支给自己。通过声音我知道,我还需要把另一支传递给我左边的小伙伴。左边的小伙伴不是坐在我相邻的座位上,而是与我相隔了大约2个座位,我拿着笔,尽力伸长手臂、左右晃动,“左边的伙伴,这里有笔”。左边的小伙伴也与我类似,向我这边伸出手臂晃动。两只手臂在晃动中触碰,于是我把笔传递给了他。
每个人都拿到水笔后,接着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人发一张便利贴,并且要求我们拿到东西后,要告诉大家,“我拿到了笔”“我拿到了纸”。盲人之间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和眼神,声音成为他们之间传递信息极为重要的媒介。听到同伴的声音回应,我知道我身边是有同伴在的,我能大概知道所处的空间里有什么,我距离桌子有多远。在与同伴相互扶持,一起行动中,我的生活变得方便了,可以更快地找到座位,拿到东西,更为重要的是心理上不会感到孤立无援,有安全感。
在传递便利贴的过程中,我对桌子的宽度有了一定的认识。当对面的小伙伴传递便利贴给我时,这一次我没有伸出手臂,在我的面前,我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对面小伙伴伸直的手臂,很顺利地接到了便利贴。所以,我猜桌子的宽度可能就是对面小伙伴伸直手臂的长度。
在拿到笔和纸之后,工作人员要求我们在黑暗中正常写字,写下自己的体验感悟。我写的时候,预想我可能会把字写得挤在一坨,字与字之间重叠在一起,阅读不了。在体验结束后,我再看那张小纸条,我发现我在黑暗中写的字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真是超出预期地惊喜。
在写完感悟后,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颗糖果,让我们当时就剥开吃,猜猜是什么口味的,并保留好糖纸,体验结束后看看是否猜对了。在黑暗中,我猜我拿到的糖果是橘子口味的,我猜对了!
最后,我们再次一只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顺着盲道的指引,结束了体验。拿下眼罩后,我慢慢张开眼睛,适应光明。
失去了视觉,人对世界的感知是存在偏差和缺陷的。我不知道在盲人体验时进入了一个怎样的空间,那里有什么布置,桌子是什么颜色,椅子是什么颜色,具体有几把椅子,是否有灯......
通过声音和触觉,我发挥想象构建出了当时的空间:我进入了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这个大房间由窗帘分割成数个不同的区域,如书桌区、乘地铁体验区、无障碍电影观看区。在黑暗中,我听到了人拉动窗帘,窗帘上的铁环与铁丝相互摩擦发出“呲...呲...”的声音,因此我得出了上面的想象。
一段时间以后,我有机会看到了盲人体验时进入的房间,与我的想象很不同。的确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有多个功能区,但是没有窗帘分割,是一个开放的空间。有着绿色的墙壁,明亮的灯光,还有很多张排列整齐的桌椅。
盲人对世界感知的偏差和缺陷会给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任何在健康状态下习以为常的小事对盲人来说,都是一个有些难度的挑战项目,每走一步都好艰难。这个时候互相帮助变得非常必要,虽然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但是有了一群人的相互帮扶,生活会成倍地变得方便。
盲人看不见这个世界,所以他们调用其他的感官,通过有限的条件去尽最大可能感知、认识这个世界。从这个角度来说,“失明”可以是一种人生状态,我们也会处于看不清周遭现实的情境下,只能用有限的条件去尽可能接近真实。
失去光明已经让一个人的生活很有挑战,海伦•凯勒的处境更加艰难,她不仅是盲人,而且失去了听觉。小时候的海伦•凯勒如一只小野兽般疯狂暴力,让家人很头疼。可是她的狂暴是有原因的,试想当一个又盲又聋的孩子,长期处于一个无光无声的,令人无法感知的世界中,她内心的无奈、愤怒以及想法是需要表达的,她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所以才会变得狂暴。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当一些人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时,我们应该想一想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也许这些人正在悬崖边苦苦煎熬。
海伦•凯勒是幸运的,她遇见了莎莉文老师。同时,这份幸运是有基础的,因为海伦•凯勒的家庭极为富有,父母的文化程度较高,可以为她聘请家庭教师,并且愿意教导海伦•凯勒。如果海伦•凯勒出生在一个贫苦的文盲家庭中,她的境遇会是怎样呢?被看做是一个狂躁的疯子?
海伦•凯勒说过,每个人都应该体会一下失明和失聪,他会更加珍惜光明和声音,这也是一件好事。参加完黑暗体验后,我感到我是一个万分幸运的人,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是上天给予的最丰厚的恩赐。我要好好珍惜自己,爱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