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回到家后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男孩为什么会搞那样的恶作剧,难道只是因为无聊,而她是恰巧不幸被选为目标?
不,她的住所离孤儿院那边并不算近,哪有特意跑这么远来搞恶作剧的人呐?这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
更何况男孩虽然性格傲娇别扭还有些暴躁,但并不像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所以更排除了之前那个无意非针对的猜想。
如果男孩就是晚上的那个黑衣人,他又不是随机抽取的目标对象,那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样做的吗?更具体来说会不会是有人给他钱委托他来进行这一系列骚扰?
真的烦透了。
叶知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想这件事而难以入眠。
回来后,她除了在研究所的那段时间和何蕴有些矛盾,相处得不愉快之外,也没有和谁有利益纠纷。
但骚扰是在她进入研究所之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她和何蕴也只不过见过一面,实在谈不上要报复什么的,所以也不可能是何蕴。
那会是谁呢?难道她无意识中得罪过谁?
叶知秋把记忆中的人都筛选了一遍后还是一无所获。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去问另一个当事人可能更快得到答案,她明天就去找那个男孩。
叶知秋把头埋在枕头里,这件事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林昀,她不能一直依赖麻烦他,否则总让她心里有些不自在。
叶知秋接连好几天去老地方找那个少年都未果,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躲着她,不过叶知秋倒是经常会碰到那只小黄猫,她也常备些猫粮在包里,虽说她现在和猫的主人有些矛盾,但她从小到大都对猫这种可爱的生物抗拒不了,更不忍心看它饿肚子。
除了这个插曲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何昀那边没有什么新情况,而研究所曾经共事的人之中除了傅锦年偶尔来店里光顾探望之外,其他人都没来找过她,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从原来轰轰烈烈的世界退出,重新安定于另一个平静的生活一样,再也找不到与沐司深联系的原因和理由。
但,叶知秋没料到的是,这个简单的小插曲竟成了她和沐司深几天后再次见面的契机,从此改变了她和林昀、以及研究所所有人的命运。
而她也不知道命运弄人,在不经意的兜兜转转后,这小插曲竟成为后来她和林昀间的一颗炸弹,爆发后毁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骄傲和情谊。
叶知秋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那个少年,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下班关好点门准备回家,经过孤儿院墙外的那条小街时,才远远看到少年翻了墙出来,快速走向路口停的一辆面包车,上车前还回头四处瞥了眼,确认没人看到之后才坐上副驾驶座,摇上乌漆漆的车窗。
叶知秋从墙角走出来,看着那辆面包车逐渐走远,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于是赶快走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面包车。”
她要知道那个男孩是要去哪里,会不会是关于她那件事的交易,这样也许能找到幕后指使的那个人,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如此怨恨她,以至于不惜派人来进行一连串的骚扰。
行驶了一段路之后,面包车朝市中心的方向拐去,穿过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后,最终在一家大型酒吧门口停下。
叶知秋坐在车上,看见少年和一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光头男下车走进酒吧,少年瘦弱的身形在光头男体型的对比之下,简直像是一只无害的小鸡崽,只是少年身上的那股子犟劲勉强撑着气场,所以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只仰首挺胸的鸡崽、鸡崽中的战斗鸡。
等两人进去之后,叶知秋也跟着进入酒吧,一个对她而言的新天地。
一进门,叶知秋就被嘈杂的音乐差点震破耳膜,还有舞台上旋转的彩色灯光,炫目杂乱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她被人群挤到全是人的大舞池中,有个猥琐男趁机将手往她腰上摸,她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鞋跟对准他的皮鞋脚尖狠狠踩了下去,她报复完后迅速往舞池外挤,结果在扭动跳舞的人推推囔囔下竟不小心崴了脚,还险些栽倒在这群疯狂的人脚下被踩死。
叶知秋劫后余生似地逃离人群,缓慢地扶着墙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酒精的味道充斥在鼻尖,混杂着无数暧昧的气息,还有这嘈杂光彩中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违法活动……总之,她是再也不想来这种地方了,即使她也像那些人一样需要发泄情感,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样的一种放松方式。
叶知秋这样想着,无视地从过道中一对对身躯紧贴着缠绵接吻的人身边经过。
“啪!”经过一间门半合着的包间时,突然,一个玻璃杯被凶狠地丢出来,恰好碎在叶知秋脚下,若是刚才她再往前走一步,这会儿怕是已经毁容了。
“你他妈的,当初老大可怜你把你收进来,你现在胆子肥了,就想走了是吧?”包间里的人似乎并未意识到扔出来的杯子差点砸了人,继续骂道,紧接着又传来几个巴掌打在人脸上的声音,叶知秋在门口听着都觉得刺辣辣地疼,“我让你忘恩负义,今天如果不把那个包养你的婆娘供出来,你小子就别想活着出去!”
看来是某个帮派混混们的内部矛盾,叶知秋当然不会傻到去多管闲事,所以往门口那碎片退了两步的距离拐过那扇门继续朝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呸,老子说了,老子没有人包养,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吗?”叶知秋刚从那包间走过去,就听到了被打的那个人淬了一口的痰,语气丝毫不示弱。
叶知秋愣了一下,然后折回去那包间外面,显然她不是被所谓帮派内部的斗争吸引了,只是刚刚的那个声音她听着很熟悉,很像那个少年的声音。
叶知秋透过门缝朝里面望去,然后就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手臂上刻着黑色纹身的那个光头男站在沙发旁边,正俯视着脚下的背叛者,而他脚下的那个少年已然被打得满身是伤,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眼角也挂了彩,青肿得厉害。
除了光头男之外,房间里还站着两个小弟模样的人,都染了黄头发戴着耳钉,看起来气势汹汹,正一脸看好戏模样地站在那里,防止少年反抗和逃走。
“你别考验爷的耐心!”光头男朝少年的肚子又是不留情的一脚。
“住手!”屋里的人询着声响都扭头看了过来,他们眼中夹杂着惊讶和暴怒,都惊讶这个女人的出现,但马上,这种惊讶和意外就被另一种暧昧复杂的眼神完全代替了,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冲进来不要命的女人即使没衣着简单平淡,但还是能看出有几分姿色。
“美女是无聊来找哥哥们玩的吗?”一个黄发混混色眯眯地走过来,叶知秋有些胆战,正想退后转身往外走时,竟被一双手关上了门,一个妆容妖娆妩媚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叶知秋身后,举着酒杯一脸神色傲然地堵在门口。
“既然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呢?”一个沙哑却雄浑的声音从侧面响起,这时叶知秋才知道原来这个包间里还有其他人。
那个人打了个响指,示意黄发小混混退去一边,这时叶知秋才转过身看到侧边沙发上的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坐在红色沙发的中央,穿着西装,头发也梳得齐整,若不是坐在这一群人当中,叶知秋肯定会误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上班族,和光头他们的打扮全然不同。而除了刚才堵住门的那个女人外,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卧在他怀里,而他拿着一杯红酒仔细品味,神色不紧不慢,显然,他是这群人之中的老大,此刻他像是搜索猎物的狼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叶知秋绷紧了神经,既然不都是暴力之徒,那就有谈判的可能。
叶知秋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比较镇定,正对那个老大说:“你们放了他。”
“你是指地上的那个?”男人笑哼了一声,然后对旁边那个光头说:“把他给我带过来。”
“你认识她吗?”男人挑眉问被光头死死扣在脚下的少年。
叶知秋紧张地看了少年一眼,而少年睁着红肿的眼睛也看到了她,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承认,只扭过头说:“我不认识她。”
这句话后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在那个老大前出声,叶知秋心中一咯噔,屏息等待着那个人的反应,她现在就像是落入豺狼洞窝中猎物,随时可能被瓜分吃掉。
“喔,你不认识她,可她不就是那个让你想脱离组织的女人吗?”男人笑了,在观察到地上的人神情明显变了之后,他更加肯定了,眼中露出一种嫌恶的女目光,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任手中的红酒掉落洒在那个侧卧着的女人身上,而那女人哼都不敢哼一声。
他走到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是看一只挣扎着的蚂蚁,然后,将铮亮的黑色皮鞋狠狠往少年的手背上踩去,像是踩灭烟头一般,逐渐加重力道,面不改色地笑着:“Janson,我说的没错吧?”
“啊——”少年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叶知秋是又气又急,但表面上却还是要装作淡定从容。
“他不过是你们的一个不足轻重的普通手下,你们怎样才能放过他?”
“呵,可我平生最恨被人背叛的滋味,特别是连种小蝼蚁都想脱离我的管控,这让我很没面子呀,对吧!”男人终于将脚移开,少年的手已经被他踩得通红,甚至脱皮。
叶知秋实在不忍心去看,不过她现在要尽量拖延时间,为了以防万一,她刚刚进房间前已经报了警,而她前几天也听林昀透露提起,最近a市有几家酒吧被警方重点盯梢,其中就有这家,想必这所酒吧里经常会有人秘密进行非法交易,所以警察对这酒吧也是盯梢已久,所以她此时报警相当于引燃了导火线,警察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因此就算房间的这群人势力壮大,对于警察的突然到来,肯定也会免不了心虚慌张,到时候她就能够趁乱带少年逃走。
现在离报警已经快十分钟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她只要再拖个五分钟就好。
叶知秋暗中呼了口气,然后直视那个头目的眼睛,问:“你们想要多少钱?只要合理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你是想替他赎身?”男人玩味地打量叶知秋,随后又让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说:“可我们这的规矩是走一个就得来一个,这样才平衡,想必我的兄弟们都十分欢迎你代替他留下来,怎么,你愿意替他留下来吗?”
“可以,不过你得先放他平安离开。”叶知秋神色自若地提出条件,俨然不似个弱女子。
“好,有胆量,不过我劝你收起肚子里的那些鬼主意,你今天既然进了这里就逃不掉的。”男人走近,用手挽住叶知秋的肩膀。
“放心,这里都是你的人,我有自知之明。”虽然受不了近在咫尺的烟味和陌生男人的恶心触碰,但叶知秋还是选择正面相对,她微微侧过头,离那老大的脸不过十厘米的距离,目光直视,毫不闪躲。
“现在可以放他走了吗?”叶知秋问。
“零,放他走。”男人对光头男命令道,然后又让那两个黄发混混把房间的另外两个陪酒女人带出去。
如此一来,诺大的包间里就只剩下他、叶知秋,连一个充当保镖的手下都没留下。
但叶知秋的警惕丝毫没有松懈,因为她不知道这男人接下来想干什么。
“好了,现在人都清干净了,该干正事了,没人会来打扰我们。”男人挽着叶知秋往沙发上坐,沙发很软,叶知秋被他一推,一下子就陷进去倒在那里。
不等叶知秋反应过来,男人就压上来,手掌在叶知秋腿上乱摸,夹杂着烟酒的气息恶心地喷吐在叶知秋脸上,并企图靠近,叶知秋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挣脱出手来用力推开他。
“我有点口干,不如我们先喝点酒助兴吧。”叶知秋勉强坐了起来,绕过那男人的怀抱拿起桌上的红酒和酒杯。
“呵,看不出你还讲究情调,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我会受不了硬上弓的。”男人的话语暧昧黏腻得让叶知秋胃里一阵恶心。
叶知秋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那人,结果被他一伸手揽过腰坐到他腿上,动弹不得。
现在外面还是没有警察的动静,她必须再拖延一会儿。
“崇哥,你难道不好奇我的身份?”从进门开始叶知秋其实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寻找识别这男人具体身份的东西,而在刚才男人脱掉上衣外套扑上来时,她注意到他胸前的纹身标志,那是一个青黑色的环形不规则图案,两个拇指大小,中间若隐若现是一只毒蜂,所以她大概猜到面前的这个人属于哪个帮派组织了。
她想起林昀前几天打来电话叮嘱她说:“最近a市西区有些不太平,你尽量少过去那边。”
“我警局的朋友告诉我,警方在云南跟踪发现有一批毒品到达a市后不知所踪,很可能被人秘密接手转卖了,所以现在刑警们都非常紧张,势必要进行一场扫黄打非,重点是在西区的几个酒吧,那里是那些组织者经常的落脚点和交易场所,不出几天,警察就会出动把这些毒窝给端掉。”
“另外,你如果去了闹市,注意避开身上有蜜蜂纹身的那些人,不要与他们有牵扯,他们是近两年新兴起的一个犯罪团伙,头目人称崇哥,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衣冠禽兽,其实智商一般,他们组织依附在另外几个老组织之下,主要负责联系中间人、接收转卖毒品,另外好笑的是,他手下还养了一群专门负责扒窃偷盗的小喽啰,而警方目前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判他们刑,所以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总之,你最近一个星期都最好待在家里哪也不去。”陈述了一大段话之后,林少无比肯定地总结了一句。
“……你想限制人身自由吗?”叶知秋不以为意地笑了,听出林昀话中的担心,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每天的活动范围都一样,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我运气应该没那么衰吧。”
现在想来,她当初真是一语成谶,环顾眼前的场景,叶知秋实在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