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
印象深刻的是,他传神地表达出那种战争年代军官和士兵的心理状态:“一切都是临时的。”兵荒马乱的年代,完全不能做什么长线规划。更何况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
一场战役结束后,士兵们蒙受着损失战友的悲痛和明日存亡未卜的恐惧,混沌度日。
这时候将士们不可一日无酒,就连军队的牧师自己都很难建立希望。
酒足饭饱后,大家就去妓院嫖娼。活着的时候便日日如此。
从前看到一个观点,说自由就是对不可知不可控的未知事物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我想,战时,每名士兵都面临着以生命为代价的巨大自由。
食堂里的官兵私下聊天,无不对战争充满厌恶,却没人能结束它。都说战争是邪恶的,但每个参与的人都不能代表正义。
这使我回忆起一段段我一度拒绝回忆的时期:那些日子的阳光十分明媚,而我却觉得自己走在黑暗里。
我好像从小学开始就不怎么合群。小学时候高年级的学生总是欺负我。我每次去楼下玩都提心掉胆,他们不是抢我的球,就是破坏我搭的房子,经常把我推倒在地上,还经常对我使用各种侮辱性的外号,班上的班长是我们国营厂副厂长的女儿,一年级的时候,她就甩过我耳光。
大概就是被甩耳光之后,学会了逞强斗狠,别人欺负我我从来不认怂。打不过也要打回去。
初中高中无不如此,很多的矛盾都是大同小异。
初中时候,校风不太好,班级里很多小痞子,后来大多辍学了。这些人经常偷我的文具,偷我写好的练习册抄作业然后把我的练习册丢掉,还抢我的水果和酸奶。那时候气得要死,觉得世界一点都不美好,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这么恶劣呢?
高中时候,我的英文特别好,英语课讲的东西我老早已经掌握了,所以我上课在做其他英语作业,被英语老师叫到教室外面去罚站。
后来英语老师无端批判我的朋友,我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结果矛盾进一步激化,英语老师说只要我们在这个班级里,他就不再给我们班上课。
结果我们班副班长带头给学校教导主任写了封班级联名信:“他们集体主张将我和我朋友开除学籍,原因是我们影响他们学习英语了。”
当时班主任只说了一句:“仗义每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被孤立,被对立,被边缘化,尽管我一直不屈不挠地抗争——因为不知道明天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招数对付我,但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好像随时都是在战争年代,很少以长远的视角看待问题,所以我的脑海里经常有一个可怕的印象:“假如明天来临。”而这个明天,在我的心里有着无限的悲观。
听一个参加过越战的长辈说:他们远赴越南之前,先在上海把自己的积蓄全部花光,然后参战。
我觉得深有同感。
直到大学,大概才慢慢学会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友好。也许大学才是真正一群水平相似的人在一起,我开始学习与人相处。
读书时代,一切都是成绩决定论,我如果不是成绩好,也许早就对世界失去信心,成为失足少女也未尝可知。
而那个时候,影影绰绰地明白摆脱这种昏暗的现实证明自己,唯有走向更好的群体。所以中考,我考了全校第二名进入我们市区最好的省重点,然而高中仍然让人失望,我的高考其实也差不多就是那种绝望后仍需完成的任务。
备考时代(囊括整个中学时代),阳光明媚,很适合户外游玩,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不是我的,我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不屈读书备考的意志。如果说那时候什么能让人觉得放松和美好,那就是美食。我就是在中学时代吃胖的,捂脸。这大概是那个时代唯一的安慰。
大学时代,又充斥了读书无用论和出身决定论(主要看谁爸是李刚),一度迷茫无助。
但我一直没有停止奋斗。
大学毕业7年后,我知道了王阳明的龙场悟道,读了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心中千头万绪,觉得一切都遥相呼应。
身边有创业人士,他有一条朋友圈:“创业者苦逼的一天就指望着晚上撸一把王者荣耀。”
所以都一样。黑暗的时代,人类的精神安慰剂都差不多,战争时代是“酒和女人”,读书时代是“美食”,创业时代是“王者荣耀”小游戏。
而现在,我渐渐懂了从前的同学们,不久前参加初中聚会,男生们都轮流与我合影,讲起初中的时候,都说那时候很羡慕我。不仅学习好,零食还多。。。
所以虽然每个人都不是正义的,但是每个人也都曾厌恶那段时光,对他们来说,那段时光又何尝不黑暗?
我终于能理解《大学》中的“知止而后有定”。也终于能定下来感受生活的阳光,不再为黑暗中的一个出口风雨兼程了。
我终于走出了那段黑暗。希望终有一天,我也能说出“吾心光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