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元,我妈在老家二楼的祭祀桌上摆了一桌菜,旁边烧完的金纸碎屑飞舞,有多少算多少,全部往桌上扑,我妈就站在桌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场景不算奇特,在农村的祭祀中是司空见惯。
但我多少有点膈应,每次拜拜完都要遵循传统,祭祀过后的菜品和纸屑都要照例下胃。
帮我妈把菜拿下楼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她,“烧金纸这个步骤不能省略掉么?”她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别多问。”我不太服气,吃饭的时候又和她争了一会儿,她除了反驳我,还一边诉苦她准备这一桌菜、大热天烧金纸多么费事辛苦。我有些吃惊,同时也觉得有些有趣,我的父母辈也不喜欢这种有些费事的礼节,金纸入菜他们也觉得不舒服,但他们不会产生舍弃这些仪式的想法,甚至连进行简化都有些抗拒,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父母辈们成长的年代,是缺衣短食的年代,他们所认可的是对食物的珍视,所害怕的是饥饿的折磨,以及极度贫穷带来的痛苦。如此的社会环境让南方人祭祖桌上都是大鱼大肉,他们经历过那个饿肚子的年代,愿意相信人死之后也需进食,也需花销,穷困的日子若延续到身后那么对于已故的老一辈,对于自己而言都是一种悲哀。
时代剧变,忍饥挨饿对于大部分中国人而言已不再是常态,但艰辛的记忆依然保留了下来,藏在了每一个农村的祭祀活动、宴请活动之中,琳琅满目的菜品,觥筹交错的席间,所有的铺张都是对那段不那么美好的岁月的追忆。所以前些年我们村子过年时互相置宴的习俗被政府叫停后,年轻人们都松了口气,而老人们叹了口气。这份对农村习俗的新改造,抹平回忆的同时,也抹去了一些伤痕。
我妈对待祭祀会是这种矛盾的态度,是因为他们这代人无法反抗这个由饥饿塑造出来的权威,农村每家每户的祭祖习惯,让这个权威结成了网,深深地影响着网内的每一个人。若有人的丝线断裂,他人的言语会经过四通八达的丝网,让你重新将其粘连起来。维系着现代农村习俗的,是街头巷尾的口耳相传。
现代的都市中也必然有着某种权威,影响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但我并不知其踪影,可能究其一生也无法靠自己察觉到。或许我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他人的口中得到答案,“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这或许能成为我缺乏意义的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