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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晗刚做完核酸检测，往家的方向走着。抬头一看前面的背影，孟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女人身上穿着从步行街里买来的不到两百块的正装，朝着核酸检测队伍逆向行进，嘴里吐着烟雾。

走到了红绿灯路口，孟晗停了下来，而这个女人走去了另一个方向，就再也看不见。

孟晗回到家，打开了这个女人的朋友圈，手指划过了几条状态，没有推销房子的信息，倒是好几条都是同样的主题。其中有一条是众筹医疗费的链接，认证信息显示患病的是她的儿子——毕宇。她叫毕梅，离异。八岁大的孩子，患上了心脏病，众筹款是50万元。另外还有几条状态是儿子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照片。

两年前，毕梅的朋友圈每天都是房子信息，有的是视频，有的是照片，还有的是转发别人的链接。

那时候，孟晗刚换了新的工作，找亲戚朋友借钱凑了首付款，打算在新工作地点附近买房。

孟晗每天下班就会在手机软件上不停地刷二手房信息，看到心仪的，就找中介问价格。有些中介比较积极，会根据孟晗给的预算，推荐不同地段、小区的房子。

孟晗决定周末去找中介现场看房。她在地图上搜索了公司附近的中介公司，找了一家店，就走了进去。

先是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招呼，在电脑里搜索房源，没一会就叫了他的同事小李过来。小李年纪不大，看着跟孟晗岁数相仿。小李倒是挺耐心，详细问了孟晗的需求，首付预算、交通、商业、学位、楼龄等等，在电脑里不断打开各类房源信息。最后，孟晗倾向于离工作地只有五站地铁的一个小区，小李就打车带着孟晗去看了房子。孟晗对房子比较满意，但觉得价格有点高，总价将近三百万已经超出了她的预算。

看完房子后，孟晗又找朋友打听买房的事，刚好有个朋友的同学就在中介公司，介绍了一个姓高的同事来帮忙推荐周边房源。

孟晗的家里人都支持孟晗买房，虽说在首付款上帮不了多大忙，但是还是想女儿能够就地扎根。孟晗让爸妈周末过来一趟，一起去看房。

到了周末，中介小高带着孟晗和她爸妈去附近看了几个小区的房子。虽说是小区，其实连个公共空间都没有，楼下商业，楼上住宅，房子老旧，人员混杂。看到最后，孟晗终于对美景花园有了兴趣。这个小区其实也有前面说的缺点，只是没有那么严重。

孟晗看了三套，都还没有达到理想的要求。孟晗的妈妈看出了孟晗的心思，于是就跟中介说再找找看，一群人就散了。

孟晗和爸妈在附近徘徊了一阵，正准备要回家，突然接到小高的电话，说刚好有个合适的房子，非常值得一看。

孟晗又兜回来见到了小高，同时还看到他带了另一个中介，四十来岁的女人，叫毕梅。

毕梅一上来，就像王熙凤似的，话讲得头头是道，把孟晗绕得晕头转向。毕梅说这附近的美景花园最合适，一个月卖出去好几套，转手快，价格便宜，随便装修一下就很好看。说着，毕梅就把手机视频拿出来给孟晗看，手机里传出毕梅的声音，视频里她边走边介绍房子的情况。

看完一遍，毕梅又把视频进度拉回到刚进门厨房的位置，说：“这里改一下，做个开放式厨房，空间大，你们年轻人又喜欢。”

孟晗又问：“这套是什么朝向？多少平米？”

毕梅说：“这套50平，朝东。小区的一房一厅要么朝西要么朝东，朝东可以看到商场，夜景好看得很，周边又很繁华，你们小姑娘下楼就可以逛街，很方便的。”

孟晗问能不能现场看房。毕梅说：“房东一直在佛山，因为疫情都没有回来，拿不到钥匙。不过可以去看楼上同户型的房子。”一群人就坐电梯上了19楼看房。

毕梅说：“视频这套也一样的，价格还便宜，真的是找不到第二套的。要不是前面那个女孩子说贷款拿不下来，也不会等到现在。”

小高说：“确实是，你刚刚看的那几套都没有比这个便宜的。也是碰巧我们回去一说，梅姐才说刚好有这么一套房。”

孟晗问：“视频这套是几楼的？”

“7楼的，视野也很好的。4楼以下是商业。有个空中花园。”小高说。

孟晗问：“这个房子要多少钱？”

这时候，毕梅望了望小高，小高回答说：“这套185万。”

孟晗妈妈问：“那你们要多少佣金？”小高说这个可以慢慢商量。

毕梅介绍完房子基本情况就先走了。孟晗妈妈直接问小高：“假如我们真的要买，你们佣金最低说多少？这个直接说不怕，该给的肯定是要给的。”

小高和孟晗妈妈议了几个来回，最后小高同意把中介费降到1.2个点。孟晗让小高争取尽快拿到钥匙看房，小高满口答应。

晚上，孟晗妈妈却跟毕梅联系上了。原来，毕梅和小高不是一家中介公司，毕梅说可以拿到更低的价格。孟晗妈妈开始劝孟晗找毕梅看房，说毕梅手上才是第一手资源，又给孟晗算了一笔金钱账，说毕梅中介费是1.5个点，但是总价才175万元。

孟晗还是决定先等小高的消息，很快，小高就说下个周末房东会回来。

到了周六，孟晗一家又去到美景小区。小高满脸笑容地接待，然后就开始不停走开打电话。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小高却说联系不上房东。

孟晗妈妈开始有些气愤，偷偷叫孟晗别等了，转身去联系了毕梅。结果电话那头的毕梅说房东压根没有回来，今天是不可能等到的。孟晗妈妈催促孟晗去找毕梅面谈，孟晗只好悻悻地跟着走了。

面谈约在了一家酒店大堂，毕梅穿着v领的白衬衫，孟晗刚好也有同款，看得好不尴尬。

“你们找我就对了，小高那边也是通过我来联系的。我给你算一下首付款和各种手续费。”毕梅在手机计算器上按了好几下，又在纸上写了一下计算过程，算出的金额刚好在孟晗的预算内。

毕梅说：“这套175万。我跟你说，这个小区里面最便宜的就是这套。你可以看看别的，同户型的都没有比这一套低的。”

孟晗和妈妈都坚持要看一下房才决定，毕梅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说：“现在好多买房都不用看，我好多客户连人都没有过来，就直接买了。你们要是不买，这套房没几天就会被别人买走了。”

孟晗对前一个女孩子的情况有些疑惑，毕梅就拿出了女孩子身份证照片和书面协议说：“这个女孩子也是很精打细算的，到处看房，磨了这个房东好久，才把价格谈到175万，本来这个按照市场价要贵十几万的，之前小高在，我也不好直接说真实价格。你们要是签了，也按照这个价格，直接省了讲价的环节。”孟晗觉得确实比较划算，但是又觉得整个过程说不出的奇怪。

毕梅接着说：“到时候你们就直接说是那个女孩子的亲戚，直接做个名额变更就可以了。”

孟晗妈妈看了协议说：“上次不是说7楼吗？怎么是6楼？是不是搞错了？6楼不就空中花园上面吗？”

毕梅说：“之前小高他们不掌握情况的，我们这边才清楚，找我们肯定不会错的。”

毕梅满脸笑呵呵，似乎夜晚再黑也不影响她的精力。她很热情地跟孟晗的妈妈聊天，一会打听孟晗的年纪，一会打听孟晗的工作。顺势夸孟晗妈妈了不起，生了个这么出色的女儿，不到30岁就买房了。她说着说着，时不时发出大笑声，一嘴的口水像要喷出来一样。

眼看时间到了晚上十点半，孟晗已然觉得十分疲惫，耳朵听进去的话只在脑海里停留了几秒就忘了。孟晗的爸爸在外面抽烟透气，孟晗妈妈聊得十分起劲，还跟毕梅加上了。孟晗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就下了诚意金。毕梅马上在收据本上写字，撕下来对孟晗说：“你买了这个房子，以后肯定会感谢我的”。

孟晗和毕梅约定房东一回来就看房。孟晗妈妈几乎每天都向毕梅了解房子的情况。孟晗隔三差五也会问毕梅一些交易细节。孟晗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中介交易的注意情形，又跟朋友咨询了类似情况。孟晗在网上查询毕梅所在的公司，却发现没有相关备案资料。毕梅发来营业执照，解释说他们已经做了十多年，不会有什么问题。孟晗又追问合同签订的细节，毕梅总是绕来绕去，打包票说没问题。孟晗接着问房子权属问题，毕梅发来了房子查档单。

孟晗满脑子浆糊，使劲理出头绪，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不禁觉得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而这一切早有征兆。中介先是一通好话，说得云里雾里，两个人唱双簧，再模糊信息，挂羊头卖狗肉，等交了钱就不由分说。

孟晗思前想后，该如何跟毕梅要回诚意金。孟晗先是在微信里跟毕梅说了不打算要这套房子，毕梅问了一通原因。孟晗决定，要去中介公司讨回两万块。

孟晗提前和毕梅联系，到了毕梅公司后，毕梅说有客户来要马上出去一趟，孟晗就站在店门口等。店员招呼孟晗进去坐，孟晗并不愿意。时间越来越久，半个多小时了还不见毕梅回来，孟晗才觉得这是对方故意在推迟。孟晗打电话催促，毕梅仍是借口带客户看房要晚点回来。孟晗终于负气走了，找了家餐馆，气鼓鼓地点了晚餐，同时在网上搜索投诉渠道。

毕梅终于主动打电话来：“我刚接待完客户，你还在附近吗？”

孟晗生硬地说：“你们是不打算退款是吧？我已经投诉了。”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毕梅见电话打不通，就在微信发了长长的语音。孟晗把语音转成文字，但并没有回复。

没过多久，经过中介协会的协调处理，毕梅处理了退款。孟晗收到退款后，在别处买了房。

两个多月后，孟晗偶然刷朋友圈，看到了毕梅发了一段文字：4月2号，小宇走了。谢谢所有关心和帮助的人。小宇，妈妈永远爱你。

孟晗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抽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