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A是我家邻居，肤白如雪，明眸皓齿，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一笑便温柔了岁月。上天对她真是特别宠爱，所以她才生的如此漂亮可爱，她今年18岁。

听我妈说，在正值岁末的寒冬腊月里，小A出生了，刚入人世时，她并没有哭。据说她出生的那个时刻，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夜是红色的。

小A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从出生开始。

她出生的时候，碗口大的软包占据了她半个头顶，她一呼吸，那个大软包也就随着呼散呼散的，就像一只长错地方的大鱼泡。家里人都以为这孩子活不了了，不过，她硬是摆脱他人的所以为，拼命的活，拼命的长……

3岁那年，搬了新家。某天夜里，她突然坐起，脸涨的通红，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爸妈带她去医院，检查出是哮喘，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3岁的孩子，怎么会患有这种老年病。

这病，成了她不请自来的朋友，如影随形，每隔几个星期，她都会犯病，在夜里坐起，肩膀随呼吸剧烈摆动，辗转反侧，喘不上气，感觉肺里像是刮起了大风，有只塑料袋，一直在嘶嘶嘶叫着，感觉器官要被切断，感觉活不到下秒，她就像被困在了着火的房子里的苍蝇，没有出口，一声噼啪声就可以将她撕碎……她不忍心叫醒父母，一直坐着捱，捱到天亮时，她就赤脚跑到爸爸妈妈房间，系错的扣子，凌乱的头发，煞白的脸。她爸妈一下就可以明白她怎么了。

我们那的孩子普遍认为她有一个超能力，就是可以把药当糖吃，不就水，一吃就是一把。还有那种形似土鳖一样的药丸，比喉咙都要大，她可以一口就吃掉，没有一点痛苦。当我们那片孩子不吃药时，她就像一个英雄楷模一样，在大人们的嘴里适时出现。

因为这病，她晚上一年学，喜欢当小妹的她成了同年级里的大姐。这病，吞噬着她小小的肉体，因为常年打针，所以她总是瘦瘦的，她买不上合适的衣服，衣服总是松松垮垮，有种病态的嘻哈风。

因为这病，她妈还特意求神婆给算了一卦，这一算，可把她妈给急坏了，说她是什么王母的侍女，只能长到十八，十八了，她就该回去了。她妈东拼西凑，买了几桌的酒席，摆了几天的贡品，请神婆做了个假人，给王母送去了。

02

她很懂事，特别特别懂事。

怎么说呢，可能是受到菩萨点化的早。

她五岁的时候就知道给家里做饭，做饭用的锅台，有两个她这么高，据说她是呲着凳子做的。再后来，她就主动去给家里的猪割草了，每天下午3点，她拉着白口袋，一个人跑到山上，兴致勃勃的拿着她特制的小镰刀，开始她的斩草行动，旁人都唏嘘不已，在那个满街贴着寻人启事的年代，可怜她没有被人贩子带走，家里人心真大。

03

她也喜欢逛街买东西，喜欢漂亮的裙子，喜欢扎复杂的小辫子，喜欢像个小公主一样被人捧在手心，可她妈妈实在太忙了，忙得忘了她是个孩子。

她8岁的时候，她陪妈妈买衣服，期间，她在一件特别公主的衣服旁停了下来，端详着衣服，将褶皱的花边熨平，来来回回扫了好多眼。她跟她妈说不喜欢那件衣服，临走时，她买了另一件衣服，原因是那一件比较便宜。

她学习成绩很好，写字很好，画画也很好，她最喜欢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念她的作文，因为这样，她可以让其他人望一眼她，她特别不起眼，就像墙角凌寒开放的梅花，默默的香着，她特别害怕被人遗忘。

初升高那年，她爸爸答应她，如果进了重点高中，她就可以拥有一台电脑，在当时来讲，对于一个农村家庭，电脑是一个高档的奢侈品，买它，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她考上了，她一直渴望着某天，她的桌上会出现惊喜，但是那惊喜只是一个空头支票。

有一次，她考了班级第一，恰巧又开家长会，她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妈妈，接收者周遭人艳羡的目光，她觉得，那一刻，她有一种撼天动地的能力，世界都在她的目光之中，期望之中。

虽然她瘦瘦小小，但是凭借着她远近闻名的乖乖女的好名声，很多人，大人小孩，都很喜欢她，所以她也借着这名声为她家里撑起保护伞，每当别人跟她告家里人状，她便会悄悄偏袒，变着花样的欲扬先抑，大家都很认同，以为她是个铁面无私的好人。

她为家里人出谋划策，激情澎湃的指点着家的未来，她说她要给家里买一个大房子，说弟弟结婚的事情包在她身上，其实她什么也不是，说这话只是想让操劳的父母心安。过早成熟使得她自己也分不清她自己究竟是家长还是孩子。

05

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女孩子，读再多书都不如嫁得好。

她的同学，18岁时肩膀上就有了娃娃。

她说她不要在别人的期待中活，她要看遍万山红透，看遍落霞秋水。

寒门子弟，要想出人头地，摆脱冷眼横眉，摆脱面朝黄土的生活，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把她所有的期望都孤注一掷地倾在学习上。

她爱哭，特别爱哭，看电视剧哭，吵架吵不过哭，没考好也哭，她总是偷偷抹眼泪，害怕被人发现。

06

她也有叛逆，为了把她换双新鞋，她偷偷把好好的旧鞋剪破，她捉迷藏把邻居家的谷堆点着，笼子里的鸡就变成了烧鸡。她和小伙伴拉帮结伙去山上挖地瓜，弄得人和狗一起追着她跑，因为她是那伙贼人的统领。

她们班有一个她喜欢的男生，漫画里走出来的那样，他写字好好看，他数学好棒。他扣篮的样子帅死了。他会唱歌给她听，会讲鬼故事给她听，把她吓得失魂落魄。她喜欢了4年，她卑微的喜欢着，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欢喜。

07

生活是凝聚着爱与恨的一体两面，一面美满，一面残缺。一面盛开，一面凋谢。她的生活，苦涩而又甜蜜，所有人的生活，不都是这样的吗？

高考前夕，她失眠了，她走了3个小时的楼梯都没有一丝倦意，第二天，她感冒了，她的鼻子里变成了两军交战的战场，鼻涕进去出来，有轰鸣声还有哨声，她的嘴像装上了风箱，呼呲呼呲，仿佛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就像一起追的沈佳宜一样，她考糊了。不一样的是，她身边，没有柯景腾。

她把翻身的机会当成了唯一一次机会，她执念太重太重，她路上走的时候会想，要是可以撞死赔点钱给她父母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稍稍还一还生养的恩情，她脑子里经常浮现出跳楼的念头，她也想学张国荣那样，纵身一跃，变成彩虹。

那天，她家猫去树上抓鸟，被树上的风筝线缠住了脚，动弹不了，一直在那叫唤，她循着声就上了树，捯饬了好久好久，才把线解开，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就在她准备下树时，脚底一滑，从树上摔下……

她就真的化成了彩虹，去找她的天空了。他走的那天，在她家落户的杜鹃鸟飞走了，和她一样再没回来，那天夜里，风很大，就像是一条失控的瀑布，从天上泻到地下，把夜淹没。我妈说，这是老天开路，在送她回家。对了，临走时，她乞求者爸妈把眼睛捐掉。我相信，她真的是仙女，这是她留在人间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