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得这么随性,第一次排得这么匆忙,第一次遇见漫天的星光,第一次观看完整的日出,第一次选择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累了,便是终点,第一次停下脚步看看佛堂,悟了,便是佛缘。花上十分钟,做下一个决定,带上火车票,带上毛衣,以及——带上我自己。
十点的北京,雾霾如期而至,罩着“北京站”显得朦朦胧胧,或许这就是我的目的——逃离。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又会有什么惊喜吗?旅途即将开始,我迫不及待开始揣测起来。天气预报周末五台山晴转小雪,会见到雪中佛国么?还是山间苍翠?我不在乎,纯粹想旅行,纯粹想走走,得之,即为惊喜。火车从北京开往太原,自然少不了山西人,你侬我侬的年轻情侣,带着孩子的恩爱夫妻,外出闯荡的帅气小伙,侃侃而谈的中年大叔,各自故事便在这小小空间开始摆谈开来。绿皮车,少了清净,却添了趣味。“世界上最聪明的是中国人,中国人里边最聪明的是山西人”,顺带嘲弄了一番南方人,该不该争辩?问问自己——不需要,有什么好争辩,进退不过几个小时交集,最后面红耳赤也没个结论,恶心了自己,中伤了别人——这就是沉默的大多数的由来吧,更何况——聪明又有什么好的呢,我习惯把聪明定义为更轻松的感知世界,但是别忘了生活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不幸,笨点但是少点痛苦和悲伤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我倒是希望我笨点就好。火车停靠已是四点钟,出站口和破旧的售票厅靠在一起,售票窗口孤零零地立在昏暗的灯光中,门口揽客人不断催促——“去鸿门岩赶紧上车了,下一班六点半”,“宾馆住宿么”。怎么安排?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怎么走?不知道。唯一目的就是出来走走,忘掉那个城市的喧嚣,忘掉生活的烦恼,甚至忘掉自己的选择。不过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总呆在售票厅也不是办法,迅速百度下,日出还有两个小时,地点离这儿二三十公里,车程五十分钟——启程,日出。
中巴停靠鸿门岩——半个小时前听来的地名,自此紧紧记下,顺着售票员指的上山路,游人三三两两闯入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光向四周扫视一圈,终于在几番搜寻后找到上山的路牌——没错,通往东台。黑暗自脚下延伸,偶有几束微光穿过,时不时照照四周,路边的树也只剩下重重黑影。风在耳边一次次怒吼,前后时不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走在路上实在有些不安,没一阵便和两个同车的人走在一起。要下雪了吧~寒风一遍又一遍肆掠,吹得脸上很疼,然而也止不住我对雪的期待——许多南方人对雪都有一种迷之执着的。到了北方,到了下雪天,打着伞走在大街上的——八成都是南方人。不经意间抬起头~哇,成百上千颗星星点缀夜空——好美,我在城市里边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星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星星,初到北京的时候,偶尔看到天上几颗星星都能莫名兴奋,这一次却比我之前所见过的星星加起来还要多。那是银河吗?北斗又是哪颗?星星太多了,我找不出来——每颗都很像。“你可以把手电筒关掉,试着靠星星的亮光”,“看不清啊”,“多试试,习惯就好了”。哦——原来星星也可以这么亮,长久生活在灯光下,我的眼睛此刻正艰难适应着。我曾经见过最大的月亮,那一次,皎洁的月光撒在荒野上,公路自侧面穿过,路灯的光线奋力刺破黑暗,依然抢不走月亮的风光——那才是绝对的主角,这一刻,浩瀚星空下一切都只是衣衫褴褛的闯入者,打不破夜色的安宁。山前有路,千回百转,一直往前走就行,日出前可以赶到山顶吗?应该可以吧,还有一个小时,走着走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个季节是五台山旅游淡季,前两天刚下完雪,晚上气温已到零下,风呼呼的吹也只剩下了我的骄傲放纵,收起衣服紧紧裹住自己,依然抵不住刺骨严寒——唉,就你瞎折腾,呆在屋里不好么,也许还能做个好梦呢——可是梦醒,又还剩下什么呢。天逐渐微亮,时间也快到了,该找个地方挡风,一直很遗憾,去哪儿玩都没看见过日出——对,“没看~见过”,纯粹运气问题,这次应该可以实现吧。
夜色渐渐褪去如缓缓掀开的薄纱,借着微弱亮光,终于可以眺望远山了。太行山脉连绵起伏,沙土堆砌成的山峦尽显苍凉——北方的山跟南方不太一样,从小在山城长大,自然见惯了崇山峻岭,南方的山一年四季都是绿的,而北方的山多是沙石结构,多了些苍茫雄伟,却少了几分绿意生机。群山和天空在视野尽头拉成一条直线,下边是暗红色,然后是橙色,而与天空交接的地方则近乎白色。天空逐渐由暗蓝转淡,太阳便一点一点探出头来,起先是红彤彤的一块,被天际线一刀切掉,之后逐渐转白,变得越来越刺眼,终于——稳稳地悬在了空中。阳光撒在山坡上,一步步逼退黑暗,山尖的白雪混在灰褐色沙土间格外刺目,稀稀拉拉的彩旗零乱地散落在路边,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游人,一遍又一遍讲述着同样的故事。
一夜奔波之后已略感疲惫,而我又对山顶寺庙几无兴趣,匆匆逛上一圈便开始准备原路返回。下山的路变得轻松许多,天已经完全亮了,不再似昨夜需借着手机灯光沿途而行,阳光照在身上仍有些冷冽,却也比昨晚暖和了不少。忍不住往小小的雪堆上踩,一深一浅,脚下变得软软的,在身后留下一串不连贯的脚印。走到鸿门岩,来来往往全是私家车,旅游淡季显然很难坐车的,到台怀镇还有十多公里,边走边等终于搭到黑车——景区门口二十块,不买票进景区一百块,犹犹豫豫选择了后者,车上其他两名乘客则老老实实钻了后备箱,顺利来到了景区的大本营——台怀镇。五台山原是道教修仙之地,后来不知怎的成为了文殊菩萨的道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山间建有大大小小寺庙上百座,每年数不清的信徒香客来到五台山上香拜佛,或求平安,或慕功名,或欲还愿,或为朝圣,使得初入台怀镇已闻到股浓浓的香烛味。
或许我就是五台山最奇特的游客之一,来了也不进寺庙去看看,不说拜佛求愿,至少带着寻访名山古刹的心态也还是说得过去的,可惜尽管一路都是庙宇楼台,我依然丝毫不为所动,沿着公路边默默往前走,也不搭车——搭车是需要知道终点的,可是我不知道,或许我就是终点吧——就这样默默地在路边走着。我不喜欢北京,从到北京的那一刻起就不喜欢,时常会觉得那里到处都是我不喜欢的东西,便常会想着逃离——不在乎去哪儿,离开北京就好,也许我根本就无处可去,但是也必须离开那里,那样我才会忘掉已不在家乡,才会忘掉已告别亲人朋友,我不属于那里,也不愿和它有任何的纠葛,我希望当自己离开的时候可以轻轻松松离开——离别总是伤感的,我花了莫大力气去面对上一次离别,回去的时候我只希望能够轻松些。走着,走着,路过一座座古刹,从庙宇林立到林木交错再看不到一座建筑,一边是斧劈巨石,一边是稍平的野地,较远处山峦起伏,公路延伸到尽头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漫无目的行走终会累的,于一开始便在等待这一刻,走累了就到了终点——折返。
跟着小师傅搭车回到白塔,时间尚早,来到五台山还是拜拜菩萨,也寻思着去最高处拍几张俯瞰台怀镇的照片留作纪念,一路往上走到菩萨顶,佛家有种说法,一百零八级台阶代表一百零八种烦恼,每登上一级便将一种烦恼踩在脚下,奈何佛也挽不回一个悲伤的人,烦恼千千万,何止百八种,六根清净?可惜我独缺慧根,看不透人世间的嗔痴欲恋,罢了,看透又能怎样呢?看透却放不下,不也一个道理么,红尘人世终究是极妙的。匆匆进完香,听着导游给其他游客讲解佛教典故,我只是个不虔诚的香客,自然没有太多约束,管他什么佛门清规律例,自与我无关,吸气——呼气——迈步——前踏,看着远处的台怀镇,那白塔,那寺院,逐渐把自己放空,试着什么也不想,偶尔在石墩上坐坐,歇好继续前行,那份禅意却也了然于心。
坐上去火车站的中巴车,疲惫再也无法抵挡,靠着窗户缓缓入睡,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把烦恼留在这里,把烦恼仍在脚后,旅途——孤单却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