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走出地铁口,经常会看到一些小贩,挑两个箩筐卖着一些鲜花。有时候觉得好看,也会买上一两束,回家用玻璃瓶子插着,摆在客厅餐桌上。每次买花,总会想起《浮生六记》里面芸娘作了一首《忆江南》。“村居好,宅近废园边。疏影横窗幽似梦,暗香袭枕淡如烟,省却买花钱!”想起我的童年村居,确实是这样,不用买花钱,墙角边篱笆上,小路边池塘里,到处都是花儿。那些花儿,对于童年的我来说,不止好看,甚至好玩,好吃。
牵牛花
这大概是我小时候见得最多的花了,好像是每一天都能见到,又好像是到处都能见到。
记得上初一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冯钟璞的《紫藤萝瀑布》,作者用开得盛的紫藤萝花来表达生命力。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紫藤萝,我脑海中浮现的是牵牛花爬满篱墙的样子。牵牛花是我所知道的花里面,生命力最强的了。无论在荒墙上,还是在杂树下,牵牛花都能沿着藤蔓,灿烂地开放。记忆中,我家院子里有处倒塌的荒墙,杂生的藤蔓上开满了蓝色的牵牛花,那么繁盛,那么明媚。读《紫藤萝瀑布》的时候,我感觉院子里的牵牛花,也像一条蓝色的河流,缓缓地流过我的心上。
牵牛花的蓝,不是那种沉郁的蓝。它是灵动的,梦幻的。清新的蓝色,从花蓬到花心,由深至浅。倒不像是牵牛花自己长出来的颜色,像是哪个画家用手中的笔,蘸了水彩,渲染开来的。
其实,我喜欢叫它喇叭花。完全绽放的牵牛花,就像一个个小喇叭。小时候在院子里玩,经常会去摘一朵,把它当成乐器,含着花蒂试图吹响它。虽然也从来都没吹响过,但我在心中已为它谱了一首好听的曲子。
那一抹蓝色,就这样伴随着悠悠的音韵,开满了我的整个童年。
扶桑花
如果把花儿也像诗人一样分婉约派和豪放派的话,扶桑花一定是属于豪放派的。这位豪放诗人有一个别号,大红花。大红花有着非常纯粹的红色,并不繁杂的几片花瓣向外舒展着,中间浅含着一根纤长的细蕊,这样简单大方,热情奔放。
我喜欢大红花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因为它是一种“好吃”的花。对于味觉,我最早的记忆是“甜”,而对于“甜”,我最深刻的记忆却是“大红花”。大概每个孩子都是爱吃甜的。小时候,妈妈爸爸总是把家里的糖果藏起来,怕我们吃多了蛀牙。可是我们就像蚂蚁一样,总能敏感地嗅到甜味。糖吃不到,我们就“吃”花。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大红花的花蒂部分,有一种甜甜的花汁。于是我们开始了探秘寻宝活动,到前街后巷去找大红花。折一朵大红花,摘掉花蒂,轻轻吮吸,那是大自然甜蜜的花酿啊。
大红花凭着这一点甜,简直成为我们这群孩子心目中的花魁了。
黄兰花
不知道为什么叫黄兰,明明是素白素白的呀。邻居家院子里就有好几棵黄兰树,长得又高又大,花枝探出了围墙。清晨,我喜欢跟奶奶去他们家摘上几朵。我看到绽放得很张扬的一朵,嚷着让奶奶摘。奶奶说已经完全绽放开来的黄兰花就不香了,含苞待放的时候香味才是最浓郁的。原来花也是像人一样的呢,张扬外露不一定招人喜欢,含蓄内敛则更加耐人寻味。
于是,我们摘了好些含苞待放的黄兰花。含苞待放的黄兰花长得是真特别,真好看。每一片花瓣都是细长纤巧的,聚拢在一起。两头尖尖的,中间因饱满形成微微外凸的曲线,甚是可爱。小时候背诗,刘禹锡的《春词》有一句“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我觉得玉搔头就应该是黄兰花的样子。摘下了的黄兰花留着一点小小的花蒂,淡雅的绿色,搭配素洁的白色,大自然也是个极简主义的艺术设计师吧。
回到家用瓷白小碟子盛上薄薄一层清水,把黄兰花摆上一圈儿。清晨的黄兰还带着点点露珠,洁白素雅的花瓣,飘溢出清幽甜润的香气。斯是陋室,唯君德馨。
看着餐桌上,从地铁口买来的那束百合花,开得正好。不知道我童年的那些花儿,如今开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