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把手写的小说初稿递给我看的时候,我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我无法用言语描绘当时五味杂陈的心情。
我们游荡在尘世间,沉沉浮浮这么多年,阿乔依然热爱文字,她把文字当作一种精神食粮,纵使生活有诸多不尽人意,她仍然在坚持,仍然保持着心灵的一方净土,过着与世无争与人无争的恬静生活。而我,不敢恭维自己。曾经我和阿乔一样爱好文字,但后来种种原因,我的文字就像被遗弃在荒野的乱尾楼,毛毛糙糙的,格格不入的杵着。我承认生活已经把我的个性和爱好磨灭的一干二净。
那次阳光看过我发的几篇文字,批得我体无完肤。他说你多看看方文山写的东西,每一字每一词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我带着抵触的情绪反驳:为什么和方文山比较,我们有可比性么?要知道全台湾那么多词作者只有他为周杰伦写歌!我抵触归抵触,心里埋下伤心的种子。我脆弱的神经总是不堪一击,总是在理想和现实里徘徊不定,裹足不前。总是自问如果不能鸣出一点好曲调,何必苦苦练嗓音?我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书,没有认认真真安下心写东西,任由构造好的乱尾楼弃之荒野。
我们这个死不起也像死了一样苟活的年纪,不知何时开始拒绝谈不切实际的理想,我强制着企图戒掉理想,回归现实。
阿乔揣摩着稿子大结局,我设想不了那个癌晚期的女孩偶遇初恋男友后的内心世界。人的初恋,不管是一见钟情的两厢情愿,还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都能让人刻骨铭心,而那最刻骨铭心的事情多半发生在美好的青春时光里。
阿乔的小说原型是怀念追忆在武校的那段初恋往事,很悲,很沉重,女主人公是晚期的癌患者。
我想起同学大山,那是一个阳光帅气学习优秀的男生,深邃的大眼睛充满傲慢霸气。他傲气地说过全班没有一个女生值得他喜欢。他不喜欢全班女生是他的事,而有个女生偏偏一厢情愿的小心奕奕的生怕别人洞穿心思远远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放学的路上,希望他豆腐块似的军绿书包在他奔跑的时候“喀嚓”断掉,书本散落在地,她可以跑过去帮他捡,她可以有个理由接近他一下,哪怕是短暂的一瞬间,看看他那双大眼睛也是非常幸福快乐的事。那不是情窦初开的初恋,那只是欣赏一双明亮深邃的大眼睛,没有太多喜欢,仅此而已。
他父亲从部队转业分配镇上粮管所,全家跟着吃商品粮,他完全可以按他父亲规划的直线轨道跑火车,可谓前途一派光明。我中学肄业去南漂的时候,他居然去了那片缺水少田的村子当上门女婿早早结婚生子。若干年后的现在,当我给阿乔无意间提起大山的时候,阿乔说他死了,癌症死了快两年。
我懵了,我以为大山比我想象的要过得好,以为他婚后也随大流去北上广当淘金客。我做梦都没想到和我同龄的大山竟然死了,自离开学校劳燕分飞之后我们从没有见过面。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变化无常,你以为将来还有很多时间去见一见某些人,但是时间还有,机会不再有。
我记得小时候偶尔看见年过古稀的老人去世办丧事的场景,敲锣声,道仙念经声,鞭炮声,披麻戴孝的人哀嚎声,声声充满悲戚。我对死有了模糊的概念,死亡是人老的事情,与年轻的我们无关。成年后,随社会阅历一点点的积累,我对死亡没有那么片面理解了,死亡不是审判官,死亡没长着明亮的眼睛,死亡他不分青丝或白发,他只是瞬间的事情,而我们每个人的生命薄如蝉翼。
有段时间《滚蛋吧!肿瘤君》感动很多人内心,她从人物表象到场景都被文学艺术加工过,现实中医院的癌症患者你去接触过多少?在普通的肿瘤科病房,你看的不是干净整洁摆满鲜花的病房,你也少见像熊顿那样在生命最后倒计时还保持着阳光笑脸,你看见的可能是悲伤无奈的人在哀嚎,你也可能看见的是造瘘术从小腹体外排泄,你也可能看的是鼻孔插导管脖子挂着排出血水浓痰的塑料壶,他们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他们或许形如枯蒿,面如死灰。他们面目各异,却有着相似的一种求生的眼神,也许他们渴望的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不重要了,包括对金钱的认知。面对医生宣判的一种慢性死亡,有几人能泰然处之镇定自如?
阿乔说她想好了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有一天得了癌,像小说的女主人公一样选择安乐死。可是现实还有比安乐死更可怕的是,当人的肢体钙化或意外丧失了安乐死的能力怎么办?谁又能有权力或不被良心谴责帮你完成安乐死?诚然安乐死没有任何痛苦,至少在我们的国情里里不允许。生命是严肃的话题,你无法做任何假设,事实没有经历死亡的人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样选择终了,我们唯有珍惜健康珍惜生命顺其自然,乐观面对未来的一切。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都是一群矛盾体。我们像大多数人一样,内心浮躁纠结,亦如秋后的蚂蚱,没有退路却还做垂死挣扎。很多生活的琐屑,让我们忘了活着的初衷。也有很多视为残酷现实的东西,慢慢的磨灭我们对生活的激情,像激流涌退后的潮水,终归于茫茫大海,黯然沉静,没有谁再能掀起内心的狂澜,这是我们的人到中年。可是生活还要继续,虽然我们的容颜慢慢的被前行的时光摧老。但是永远年轻的可能是心态,像阿乔那样安静的慢慢的生活着,不计结果的对文字的执着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