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世界的新世界——《来自新世界》

刚入坑时就知道这本被称为神作的小说,但直到最近才看完。作者贵志佑介被称作“鬼才”,我觉得他当得上这个名号。

故事设定在“新世界”——一千年后的日本。与一般的设定不同,这个世界的科学与现在比起来完完全全倒退了,而且被一种名为“咒力”的东西取而代之。这样的设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动漫里的魔法,但咒力却有一定科学依据,这本书可以算作一本软科幻。在这个新世界,人们不仅拥有咒力,还拥有一个相当安宁的社会,几乎没有治安动乱,没有疾病,甚至没有一个视力不好的孩子。换言之,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也许看到这里,“乌托邦”三个字已经呼之欲出。但在这本长达一千多页的小说里,处处跳跃着反乌托邦的剧情。

女主角渡边早季是“官二代”,但却是个很普通的孩子,成绩,对咒力的控制都很一般。她与四个伙伴从小一起长大,升学时被分到一个班级。作为主角,他们确实是与别人不一样的。比如觉,从小就对变异生物感兴趣;瞬,有同龄人里最优秀的咒力控制能力;守和真理亚,在守命悬一线时做出了其他人都无法想象的决定;早季,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会放下希望。这个班级看似平常,但却聚集了一群最有可能打破体制的人。他们果然与町中预测的一样,很快就接触到了真相。他们了解到这个世界和平之下隐藏的危机,还有为保持和平付出的代价。在此不剧透了,但看过这段的读者应该同我一样感到很震撼吧。我们都被这本书安稳的开头给骗了。

随后剧情直转急下。在上册的最后几页,作者还给了我们当头一棒。瞬的业魔化撕开了覆盖这个美好世界真相的最后一层保护,早季惊人地没有忘记瞬,这也让几个伙伴对这个世界产生一丝恐慌。随后守的出走让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得知原因的真理亚执意和守离开小町,留给早季一封长信。那封信里,我能感觉到这不仅是真理亚的内心,更是作者在这本书里想要表达的最深层的内核,真理亚才是在看透了小町后才决定离开的吧。在此节选一段:

“离开小町回头去看,有一件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小町,很扭曲。

为了维持小町的安定和秩序,不断杀害孩子们的小町,还能称之为人类的社会吗?人类从涂满鲜血的历史中走过,才抵达如今的状态。然而即使是和过去最黑暗的时代相比,今天的小町也是并不值得自豪的替代品。

我们已经无法在神栖六十六町活下去了。小町不许我们活下去。只要被打上了失格的烙印,便无法再回到当初了。这不是对待人类的方式,而是和甄选不良品一样的做法,你不觉得吗?当烧瓷窖开启的时候,走型的、有裂纹的瓷器,等待它们的就是被敲碎的命运。”

                                                                           ——贵志祐介 《来自新世界》

早季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应该很难过吧。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几人中最坚强的,哪怕早早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也没有因此受到打击。更何况她还有富子女士保护,潜意识里她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处决。其他几人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守,稍懦弱的性格,再加上处决二字阴影一样笼罩在头上,他已经对这个小町绝望了吧。真理亚站在他的角度上,才能写出这样的信来。

“小町会这样,就是因为成年人从心底惧怕孩子的事实。”

成年人都是层层甄选出的良品,因此,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也只有孩子了。所以小町才把拟蓑白保护起来,不让孩子们知道,因为孩子们的咒力还在最不稳定的时期,一旦外泄,或者挣脱愧死结构,将又是一场灾难。他们需要和平,因此要管制孩子,每一个孩子从出生就要受到严格的监管,直到确认安全。这样的做法之下,人与物品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是掌权者也一样。

能改变世界的孩子被置以严格的监管,还有什么能改变这个世界?作者将笔墨延伸到一个非人类的种族——化鼠身上。上册里化鼠间战争似乎是整个下册的伏笔,我们认识了主张维新和主张守旧的两派化鼠,那就像是小小的社会,分化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派。既然针锋相对,那就开战吧。但维新派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们想在这场战争中,将人类一同吞并。作者对化鼠的描写也同样细致,特别是对两派领军的描写——斯奎拉和奇狼丸。

斯奎拉,化鼠间的“枭雄”,极具反派气质。强大的忍耐力,在最终目的之前,一切都是棋子,却能让下属追随的垄断力,这些都说明他的反抗不是一朝一夕的策划。也许在第一次见到早季时,它就已经有想法了。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对人类忠心耿耿,使人类对它的戒心降到了最低。用雷霆般的手段解决掉两个咒力最强的人,是他做的很正确的一点。在咒力上,没有人可以胜过拥有人类小孩的他们了。直到现在,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之下。

奇狼丸,守旧派里的“执大义者”,你能说它不痛恨人类吗?可是他却会在这种时候倒戈帮助人类,说到底还是观念的不同,思维的腐蚀,让他无法接受斯奎拉对母亲的做法,他是化鼠中有“人性”的一派,因此才选择隐忍到底。它的正确是帮助了早季而不是其他人。早季的确是当时唯一一个能阻止斯奎拉的人。

恶鬼死后,大战已一种近乎一边倒的形势收尾。斯奎拉被送上法庭,并执以极刑。小町重回安宁,化鼠也已没有了威胁,再也没有东西能破坏小町的和平了。早季成为新的议长,写下了这些故事,将故事尘封地底。他们终于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迎来了“新世界”——

“新世界”,真的是新世界吗?

小说的最后,当主角知道恶鬼和业魔出现的几率将会很高时,她作出的决定还是饲养不净猫。

这样看来,故事结束时的小町和开始时的并无区别,无数孩子仍在等待审判却不自知,无数不净猫准备好要夺取一部分人的生命,高层则坐视这样的日子来临。

我们批判这样的结果等同于重堕轮回,但同时也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真理亚说过这是个扭曲的世界。

扭曲的世界,畸形的感情,被操控的人生,不被管制的历史进程,哪怕是早季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任由时间走下去。

不过恐怕这一次要想颠覆小町,恐怕比上一次还要困难了吧。

故事的最后,作者给我们揭开了一个巨大的伏笔,这个伏笔几乎是全作最高明之处,在此不便剧透,也希望大家不要看剧透,而是一直看到结尾。

青沼瞬

看完这本书后我想了很久,关于“罪恶之源”咒力和控制人们的“愧死结构”。

同我们现在的认知一样,咒力才是掀起这一切的本源。因为有了咒力,人类才开始分流,才开始在长达千年的岁月里走过混乱不堪的历史。就连化鼠对待人类的态度中也可见一斑,对待没有咒力的孩子,他们甚至会将人类监禁;对待有咒力的人却无比崇敬。可以说咒力成就新世界的人类也抹杀新世界的人类,咒力让他们作出的最错误的选择就是放弃科学。如果他们能将现在的科学延续下去,出现的一定不是现在的场面。这就像人的原罪一样伴着书中的所有人,拥有咒力,就代表拥有了掌握生死的力量。没有人能完全束缚自己的双手双脚,不想战争,就只有选择被迫束缚。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现了攻击抑制和愧死结构。

对这样的抑制,我只能做出一条评价:安守本分,等于不再进步。对战争一直持中立态度,你不能否认从古至今每一次战争都带来了巨大的进步,一味固守和平只会适得其反。新世界里就是这样,他们惧怕战争,故而惧怕小孩子,故而用尽一切力量来构造这样的世界环境。这也是为什么人类越来越少,所有“可能有害”的人类都被杀死了,人口数量只有可能下降。所谓愧死结构,正是人类本身对和平的一种贪恋,更是胆怯与面对罪恶时的本质表现。我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双手上沾染鲜血,我们会受到良心谴责,就是这个道理。

这本书里,“反乌托邦”的成分要远远大于科幻,但作者却并没有让反乌托邦的一派成功,而且让这个乌托邦世界更加牢不可破,或许他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吧,他从最开始就打心底认为这个世界无法颠覆。新世界不是新世界,而是一个带着完美世界表面的扭曲社会。

“新的秩序,要经过无数鲜血浇灌后才能诞生”,可有些秩序,真的是鲜血浇灌后就能建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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