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更早。才六点过,太阳公公就上班了。先是慵懒的打个呵欠, 将头缓缓的伸出地平线。万道金光一下子拉开了天地之间僵持了一夜的混沌。沉睡了一夜的万物们,在太阳光的注视下,也慵懒的伸着腰,欣欣然然睁开眼。
松柏变得更苍翠,玉米叶子变得更墨绿,露珠在草尖撒着欢。猪还在圈里呼噜着,牛圆睁着眼打盹,只有鸡窝里有了动静,公鸡红着脸,扯着脖子对它的众多妻妾大喊:“天亮了,赶快起床了,大家该干活的干活,该生蛋的生蛋,都不准偷懒!”
太阳就像一个火球,却被拴了一条长长的线,一路被有节奏的往上拽。又像是在追赶什么,从遥远的天边,一路小跑着经过重重远山,叠叠梯田。翻过一道道山梁,淌过一层层水面,迈过一颗颗古树,扑向热气腾腾的人间。
狗儿被这声响吵醒,也许负责看家护院的它根本就没睡着,只是眯着眼打着埋伏。灵敏的耳朵时刻警觉的支棱着,一有异动,一个鲤鱼打挺,嘴里拉响战争的号角,随时准备往前冲。
可这次的声音这么旷远,空阔,贴着大地听到的只有细微的风声 ,它拿捏不准分寸,准备一探究竟。面对着太阳,一路狂奔,狗尾巴上沾满了杂草和露珠。它又像是去迎接什么,却落了空,不死心的前后左右回顾。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又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往回走,重新钻进它的狗窝,再次假装眯缝着眼。
当太阳来到了屋门前,烟囱里就飘出了炊烟,家里响起来锅碗瓢盆的声响,劈材剁猪草的声音。当太阳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内时,天就大亮了,一家人一天的生活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房屋、树林、庄稼,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向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就像小蝌蚪一样,随着日头的偏移,尾巴会越来越短。当太阳在屋顶中央的时候,就不见了。似乎集体移到了左边的那个山坳,因为那里此时是一大片阴影,紧接着又移动到右边的庄稼地里。刚才还明晃晃的玉米,马上就暗了下来,而山坳这边的树林,又明亮了起来。
蝉隐藏在褐色的树皮上,热得受不住,大声的聒噪“热呀,好热呀……”。鸡群在院角的树荫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练习金鸡独立。狗儿趴在墙边,吐着腥红的舌头。
慢慢的,房屋、树林、庄稼等的尾巴又分开了,钻出来了,长到了最前面,重新由短渐长。太阳被拖拽到最后,似乎也略显疲惫,松松散散,提不起劲儿。白亮的光线变成了金黄色,最后涣散成昏黄色。
于是晚霞四起,暮色四合。屋后的泥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群蜻蜓立在上面,一动不动。蝙蝠在屋檐下乱飞。牛哞声回响在田间地头,鸡早早的归圈。
太阳拖着长长的弧线,至东边喷薄而出,悄悄的归隐于西山。
池塘边叮叮当当有捣衣声,菜园里细细碎碎的有摘菜声,近处的地里有镰刀滑动割在红薯藤上的声音。院子里,脸盆里有水来回晃荡的声音,有洗脸帕在身上用力游走的声音,紧接着有水倒在地面,顷刻间被吸溜入土的的声音。
屋里电灯泡的光晕,就着田野里淡淡的月痕,山村暗淡又朦胧。氤氲的地气中和了暑气,风有了凉意,露水开始了新一轮的凝结。
夜即是结束,又孕育着新的开始。千百年来的人类,都守着太阳的作息来安排生活,自然有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