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一家叫“四月枣花”的小店吃饭,装修很古朴,有点民国风,吸引我的是他们的磨豆浆,每缸豆浆上方都挑着一张新鲜的豆皮。这让我联想起十月一放假在正定古城那个朋友开的青少年体验基地看到的老磨盘,瞬间勾起了我一段儿时的回忆。
在东北绥中我姥姥家,老院子里井台边上也有一个老磨,两片青石磨盘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这是我姥姥姥爷最珍爱的一件家什,说起来也有35年了,那时候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做一回豆腐就和过年一样,是家里一件大事。姥姥先是要把一大簸箕的黄豆挑个干干净净,偶尔还有三姨帮忙,我就在簸箕边上捣乱,圆圆的黄豆粒都能成为我的玩具。
然后姥爷会用一个巨大的盆把黄豆泡上,不记得要泡多久,只要豆粒都泡得大大的,姥爷就会招呼大舅二舅,从那压水井里压出水来清洗磨盘,盖上磨盘,然后大舅开始推磨盘,姥姥就在大舅身后跟着,一勺一勺往磨盘眼里舀泡好的黄豆,不一会儿,白色的豆浆豆沫就会从两扇磨盘之间流淌出来,这对那时三四岁的我来说,是件多么新奇的事!哭着喊着,揪着姥姥的裤腿也要放豆子,姥姥拗不过,答应我了,可我够不着,大舅就抱着我把我放在磨盘上面,大舅推着磨也推着我。
然后姥姥会把带着豆渣的豆浆从磨盘的底槽中舀出来,端到屋里,原来大灶上方已经吊好了过滤豆浆的纱布包,这个纱布包很特别,用活动的木头十字架固定住四角,姥爷把一大盆豆浆倒到里面,然后用力反复攥紧纱布包,豆浆就过滤到大锅里了,姥爷是个大高个儿,这个活计只有他来做,他才放心。
满满一大锅豆浆,盖上两扇半圆形的木质锅盖,三姨的任务是添柴,把这一大锅豆浆烧开煮沸,也需要不少时间呢。
等开了锅,姥姥把豆浆分成几盆盛出来,我就在盆边守候着,我知道接下来,我这小馋猫会得到别样的奖赏,豆浆稍凉,上面会凝结出一层嫩嫩的豆皮,姥姥会拿筷子把它挑出来,喂到已经仰头张嘴等待的我嘴里。
美美地吃完几个盆里的嫩豆皮,我就蹲在炕上,守着豆浆盆,看姥爷拿卤水点豆腐,据说那卤水是有一定毒性的,常听舅舅舅妈他们说谁家两口打架,女人喝了卤水了,跳了海了等事情。但这卤水在姥爷手里很神奇,轻点少许,慢慢搅动豆浆,没用多久,这豆浆就变成了豆腐脑。
工序到此,姥姥就派我和大舅家的哥哥,到房前屋后,里里外外喊家里所有人吃饭。两张炕桌,一大家人,围桌而坐,桌上坐好盆,盆上是一个去皮柳条编成的小箥萝,三姨把豆腐脑就盛到箥萝里,大家就开始大块朵颐。当然,桌上还少不了酸菜粉条炖肉,切成细丝的萝卜咸菜,自家酿的黄豆大酱,两棵大葱,几个鲜红的辣椒。主食是红薯,高粱米饭,还会特意给我蒸一小饭盒大米饭。姥爷还会烫上一壶烧酒。饭桌上大人们有唠不完的嗑,我就在姥姥姥爷舅舅哥哥们中间,吃会儿这个,玩会儿那个。
剩下的整盆豆腐脑,后来怎么变成的豆腐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姥姥把它们切成了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在房顶上晾着,据说不出两个晚上,它们就变成冻豆腐了,大东北的冬天是有魔力的。
想起这些,仿佛城南旧事。
而如今我的这些亲人啊……
姥姥故去22年了,享年73岁,姥爷故去10年了,享年91岁。大舅去年冬天,再给女儿和外孙买海鲜的路上遭遇车祸,享年73岁。大姨大姨父,也已经74岁,尚有一未嫁的女儿,漂在北京。二舅胃穿孔,切去了三分之二的胃,如今67岁,儿孙满堂,依旧经营农田。三姨和小舅也年届花甲。兄弟姐妹们,天涯各处,难得相见。
岁月悠悠,寒冷的大冬天,留给我的是暖暖的记忆,暖暖的深情。我向上天祈求,我的亲人长辈们健康长寿,平安快乐。我向大海祷祝,我的兄弟姐妹们家庭幸福,事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