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讲讨论了金钱无法买到的东西，如感情和荣誉。但金钱的力量确实很大，即使面对这些东西，它还是坚持不懈的试图发挥作用。

这一讲我们来说说金钱可以买到，但容易引发争议的东西。其实上一讲结尾已经涉及到了这个话题，即花钱上重点高中、名牌大学的问题。显然，这种情况一直存在，但它是不是合理的呢？

胡小宝的第一反应是不合理，因为它导致了不公平——升学的唯一标准是考分，如果允许花钱上学，那对考分更高的学生是不公平的。可能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现在再把这个情况分为两类：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分数不够的考生花钱上私立学校，这个似乎是可以接受的吧？

因此，在花钱上学这个问题上，除了公平因素，还有一个公共资源问题，如果教育是由税收支持的公共服务，我们就倾向于认为学校不应该以收费高低来决定谁能入学，那样就对支付不起高学费的群体造成了歧视。私立学校呢，由于它是以私人投资开办的，提供的并不完全是公共服务，我们就倾向于认可它执行市场经济的规则——在教育资源紧张的情况下，可以收取高学费，甚至可以对未达到分数线的学生额外收费入学。

实际上，即使是私立学校，在低分考生收费入学这个问题上仍然是存在争议的。因为学校毕竟不同于企业，虽然投资有公、私之分，但提供的产品——教育——却都是典型的公共产品，尤其是那些优秀知名的私立学校，人们更愿意从“学校”这个角度而不是“企业”这个角度来看待它们，那么也会对它们提出更高的公平性的要求。比如美国传统的八所常春藤高校，它们都是私立大学，但舆论对于它们以低分接收高额捐赠者的孩子入学，仍然提出了批评。

还有一类金钱可以买到，但更容易引起争议的东西，就是与人相关的事物。

先说人吧，人能不能买卖？胡小宝说那肯定不能啊。可是为什么呢？人与其他可以被买卖的商品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人相对于物品、动物是有自主意识的，如果人可以买卖，就是把人当成了物品、动物，而没有当成人来看待。工业革命初期奴隶贸易兴起的时候，对奴隶买卖的一个基本认识就是奴隶不是人，而是物品。后来反对奴隶制的时候，也是从奴隶也是人这个角度来论证的。

那么婴儿可不可以买卖？婴儿还没有发展出自主意识，能不能视为物品呢？我们都痛恨人贩子，因为他们是违背父母意愿，偷窃婴儿用来买卖。如果是婴儿的父母与买方相互同意的话可不可以？如果我们承认婴儿没有自主意识，这与市场经济中双方自愿的经济行为有什么不同吗？著名的法律经济学家，芝加哥大学教授波斯纳还曾提出，鉴于孤儿收养中，长得好看的孩子更受欢迎，能否让福利机构对收养者收费，以此来对冲优先挑好看孩子的行为？

我不同意买卖婴儿，或者给收养孤儿定价，即使婴儿确实还没有发展出自主意识，而且父母和买方两厢情愿。因为婴儿本质上仍然是人，只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人，当他（她）未来有了自主意识，知道了自己曾经被作为商品买卖，这会对他（她）作为人的尊严造成羞辱。

继续沿着这个思路走，我们还可以对人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分解。人的器官是否可以买卖？器官买卖在多数国家都是非法的，但器官买卖的黑市普遍存在，如果是双方自愿的买卖，是否应该认可其合理性？类似的还有性交易，这里交易的是性的自主权，如果交易双方是自愿的，为什么多数国家仍然禁止这种行为？

支持者主要提出两个理由，其中之一就是上面说的自愿原则，对于有自主意识的成年人，了解并接受自己行为的后果，以公允的价格出售自己的器官或者性权利，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市场经济行为吗？还有一个理由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法律上定为非法并不能真正禁止住这些交易行为，各国的器官黑市、暗娼都非常普遍，在这种情况下，出卖器官和性权利的人就可能受到有组织犯罪的剥削，即便是购买方，也存在受骗、感染性病艾滋病等风险。那么支持者的逻辑就是，反正也禁止不住，还不如把它合法化，可以制定卫生标准、安全标准，管制价格等等，可以降低地下市场带来的风险，政府还得到了税收，一举多得。听上去是不是挺有道理？

反对者针对这两个理由也有反驳。关于自愿，反对者认为在具体的某一起交易中，或许双方确实是自愿的，但这种自愿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比如一位卖肾的父亲是要筹措一笔钱给孩子治病。这种情况下，卖肾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国家和社会难道不应该是想方设法帮助这位父亲给孩子看病吗？难得不是应该努力去消除贫困，不让这种“自愿”卖肾的情况出现吗？认可这种交易，是不是就相当于认可了赤裸裸的金钱剥削，而放弃了对于公共利益的责任？

关于消除地下市场，保护交易参与者的利益。这条理由确实很有说服力，随着信息技术的发达和政府管理水平的提高，将器官买卖和性交易合法化，我相信确实会让这些交易更规范，买卖双方背靠公权力开展交易，也就让非法利益没有了生存空间，国家还能从中收税，还真是一举多得。但这么多“得”里面，唯独缺少了对道德尊严的保障。器官虽然是一个物体，但它是从属于人体的，如果我们认可了买卖器官，是否就是否定了人之为人的主体性？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性交易，性交易是最古老的涉及人身权利的交易行为，自从人类社会出现大概它就出现了，它自古至今无处不在，但人类社会在多数时期、多数地方都倾向于否定性交易的道德合理性（即使有时承认其合法性），这也说明人们普遍认为性的权利是人的主体性不可分割的部分，如果允许其自由买卖，人作为一个主体的尊严就受到了伤害。

关于器官买卖和性交易，你同意哪一方的观点？你还有其他支持或反对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