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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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而立之年,我发觉自己开始恋旧了,对于旧物与旧事日益迷恋,甚至想把以前丢掉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回来。

      我从小到大一直弄丢东西,倒不是因为我记性不好,恰恰相反,每次丢东西都是在我最清醒的时候,即便如此,我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而且,进入这样一个无限的循环:丢了捡,捡了丢。这个过程我始终绕不开,我把它叫做“螺旋”。

      奇怪的是,我不觉得进入“螺旋”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我认为它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它看似原地打转,然而大多情况下拐个弯可升一节,然后打圈,再拐弯,再升一节。如此循环往复,螺旋向上。我认为,这正是我们非线性的人生轨迹。

      时下喜欢用“兜兜转转”来隐喻某个时刻的人生状态,这极为形象,但是转完了别忘出口在哪,这个才是转的意义。我认为,通常情况下,出口会在弯度最大的拐弯处出现,如果不注意观察,很容易错过最佳转弯时机,那就要再转一圈。然而多转的这一圈,或许一天,或许十年,也或许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倒也并非耸人听闻,譬如我国经济转型升级,如果长年走不出资源配置低效的魔咒,势必错失下一个出口,也就错失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弯道超车也就无从谈起,所以我们看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了积极的成效,这就是及时找到出口的例证,这是转和突的辩证关系。

      这道理放到个人,一样受用。

      然而我却相反,尽顾着找出口,却不知晓转圈也是必做的功课,因为转圈的惯性给了初始力量,如果我忘记这条铁律,大抵是迈不出下一个出口的,我错失的,却是我难以预料的,于是我决心做几件事:把丢掉的童心捡回来,把丢掉的健康捡回来,把丢掉的“谢谢,没关系”捡回来,把丢掉的毕业照找出来,把丢掉的陪伴找回来,把丢掉的诗和远方找回来。

      我知道仅这几件事就够我忙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毕生了,但是我所列的清单仅九牛一毛,因为之前我丢三落四太多,或许等到黄土埋我半截身体的时候都无法全部找回,可是,既然决心已下,能找回一部分,我也无悔来这人间走一遭。

      或许有人要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问题几乎戳中了所有人的命门,但是答案未必是你想听的。

      试想,那种明明知道结果并非心中所愿却偏偏固执地循着那结果而去的事,我们干的还少吗?正如“剧场效应”:剧场中认真观剧的人们,倘若前排有人站起来,后面的人势必要跟着站起来,然后你会发现,到最后,整个剧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若你身处其中,你要不要站起来?虽然人们知道站着很累,但是有勇气做第一个坐下来的人不多,否则,最近被官媒频频诟病的“流量明星”现象就不会这么普遍了。

      现在,我们回过头捡拾旧物和初心,不就是重新坐下来观剧吗?大家看舒服了,看明白了,看尽兴了,才是当初走进剧院的初衷吧?!其实,未必有人忘记这个初衷,只是大多少了一点改变现状的勇气,不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美国前国务卿詹姆斯贝克退休之后曾经说:“在华盛顿,当你坐着黄色的轿车,而你的司机讲波斯语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过气了”。是的,全球化不可逆,人类早已深度融合在一个平坦的世界里,网络更是加速了这种粘合度。因此,时不时出现的黑天鹅事件,让“蝴蝶效应”传播更快、更广,强度更大。任何国家、地区和机构都难以独善其身。我们只是万亿蝼蚁之一,又如何抵御这种浪潮,唯一能做的,或许也就剩下做好自己了,而认清自己恰恰比认清别人更难。

      在互联网这个平坦的世界里,我们被推着往前走,很多人并没做好起跑的准备。譬如,当移动互联网把你扔在世界广场时,你被时代生生割裂,你会发现,除了刷屏,你已一无所知,你的价值取向受到了来自外部世界的挑战,你评定是非曲直的标准握在了极容易形成“羊群效应”的陌生人群手中,甚至当碎片化的信息成为你每天生活的全部时,我知道,“时光不老”已经是过时的金句了。

      我不是一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我也不鼓吹人类应该退回到树上去啃食野果,我也不反对网络进入你的生活,但是我想,倘若你的脑袋跟不上双腿的速度,那极有可能是一件荒唐事。网络于人,好比常在河边走,湿鞋无法避免,可整个人掉进河里确实太不应该。倘若你仍有梦想,倘若你不忘初心,在黄土尚未埋你半截身体的这些年月,何不重拾旧行装,且行且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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