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和家人视讯聊天的时候，家人偶尔会提起某某朋友的孩子即将远走海外去高校深造，又或是某某亲戚的孩子在异国毕业后高就。诸如此类的消息，我总是会为他们由衷的开心，却也有说不出口的心疼。

留学生回国所谓的镀金已今非昔比，更多的也许是沉没成本。而我如今回看才可以以过来人的眼光堪堪知道，远不止此。

十年前我独自来到这座南半球城市的时候，彼时刚刚成年，仍对高中三年全封闭式的苦战心有余悸，也处于高考放榜后看着成绩产生的巨大心里落差而低落无比。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对父母的愧疚，也许是对自己的责备。午夜梦回，依旧会想起一千多个熬过的不眠的夜，因为排名倒数而快哭肿的眼睛，因为做题做到趴在马桶旁干呕而发酸的喉咙。在市重点的高中里，在那些头脑真的灵光聪慧的同龄人面前，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还是不行啊。

记得父亲在北京国际机场送机前，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闺女，你这一去，爸爸妈妈可再也帮不了你了。”

我的眼眶发热，却强忍着泪水，向他们微笑：“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用担心我。”

那个时候我真的清楚吗？真的知道我要面对的，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会有多少挑战吗？大概是因为年轻，所以什么也不怕，反而觉得能拥有父母这般破釜沉舟一般的全力支持，我无疑是幸运的，而如何做才能不辜负这份幸运和这份期待呢？

我在去程的飞机上，对着窗外层叠的云，无声地掉眼泪，又快速擦干了眼泪，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可不能哭了。

刚到这里的前几个月也充满了对这座城市的新鲜和好奇，却也被这里的物价吓到手发抖。本科的学费没办法省，就只能从生活费入手。为了省下钱，便找到了租金非常便宜却并不安全的城区，一住就是好多年。我也庆幸这边的公共交通很人性化，并不难找到从家里到学校的直达公车，即便单程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在工作日晚上反而能够运营到凌晨。所以如果在学校的图书馆呆久了，也并不会太担心错过末班车。

为了省钱，自然也并没有花很多的时间在旅行探店等娱乐活动上。经常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我记得那是某一年冬天接近凌晨的公车站，我背着几公斤重的书包和画具在等公车。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站旁昏暗的路灯相伴。如果有人路过，我总是非常警惕得摘下可耳机，竖起耳朵去听周围的风吹草动。

冻得发抖的手指头和脚指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却暖暖的。

而为了不浪费时间顺利毕业，我制定了和高中一样的学习计划表和投简历的计划。作为留学生而言，其实要比本地学生收到更多的限制，工作时长的限制，语言文化的限制。很多本地公司明明白白在招聘启事上写了只招本地人，如果没有写的，每个人也都秘而不宣得知道一定要是非常优秀的佼佼者才有机会。

我时常陷入自我怀疑的旋涡。就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我看着黑板旁边的高校排名，用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心仪大学的名字，理智告诉我其实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考不上，可是感性却依旧死死握住那百分之十。试试吧，不拼尽全力的话，怎么知道呢？

要足够好看的简历，要很优异的学术成绩，要很出色的作品集，要有社会志愿者的经历，诸如此类的要求，如果一步一步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比起现在，十八九岁仿佛并不会觉得多辛苦，经常会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只是偏执地为了拿到各科满分的成绩。似乎因为过分的苛刻的生活方式，无法和周围的同是留学生的朋友同频。我却并不是那么在意了。和并不合群的青春期比起来，在开始异国的大学生活之后，我反而觉得自己拥有了某种主动性，是能花时间去将机会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光。

有人说留学很孤单，可我觉得这种孤单，反而是非常奢侈的，能够同自己独处的机会。仿佛拥有了堂而皇之可以不跟随追逐同龄人部队的脚步的理由，可以自己一个人全权探索，吸收，学习，反思。而这种时光，在往后的数年甚至数十年里，都也许再不会有。

记得那年夏天，我打印了十几份简历和作品集，然后按照地址，坐着公车，反复转乘，一家一家地去不同的设计公司敲门。每去一家公司前，我会把握在手心的介绍的草稿反复的读，反复的练，直到可以脱口而出。在高中时候，我甚至一天可以说超不过五句话，而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强迫自己用勇气打破内向别无他法。微笑，寒暄，然后用并不是那么熟练的英文介绍和推销自己，然后在和前台小姐姐礼貌而官方的拒绝之后脸颊发烫，再落荒而逃。

我知道自己不是聪明的人，只会用笨方法，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可悲，却又觉得如果努力了最后失败的话，并不是难堪的事情。这些弯弯绕绕的路，即便是乱枪打鸟一般的试错过，也终究会比为了脸面而不敢尝试，而多学到一点什么的吧。

那些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仿佛是想要证明一些什么，却也知道这些经历最终也只有自己会记得，就像是给高中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高考考砸了没有什么，不够聪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是我自己没有放弃我自己，总归是不想要让内心深处那股隐隐攒动的野心的火苗熄灭，所以一直在找自己的风。

而在无数次的拿到面试资格却最后得到拒绝的通知，很幸运的，我拿着荣誉学位证书顺利毕业，在大三那年找到了专业对口的本地公司的实习，也在顺利毕业后拿到了全职的工作邀请。相较于所谓的快乐结局，当下并没有特别的激动，反而是在经历了这么长的跋涉之后，会有一种“也应该是这样”的了悟。

心心念念的结果永远不会空降而来。如果只是关注着此时此刻的步履，便是在不断地向那个目标发射出信号，总会听到回响的吧。

偶尔我还会梦到高中的时候。我看到伏案哭泣的自己，看着她低落的样子，我走过去，紧紧地，紧紧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对她说，你马上就要去另一个不同的地方读书了，不过不用担心，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

而且，你做得非常棒哦。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