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聘请会计师执行的2019年度财务审计工作已圆满结束。离开“四大”五年之后，再缜密细致地观察审计工作，有不少感悟。其中之一就是传统财务记一笔凭证，审核一笔是事中复核，而会计师直接针对财务报表执行审计程序是事后复核；显然后者更为高效，尤以大数据量处理时更甚。于是我们采用数据仓库推送数据给财务系统，其自动记账，事后让财务人员按会计师的方法检查账务处理结果，这样便大大提升工作效率。然而，更为深彻的体会是，在充分理解了企业的财务状况和财务报表之后，发现会计师的审计工作并不总是精准地瞄向真正的审计风险；有时那些年轻的会计师们，自愿加班到深夜，但其工作只是机械地根据审计程序表上所写的一条条照做而已。是什么导致了会计师们这种奇怪的行为模式？财务团队在日常工作中能否避免这种毫无价值且浪费时间的举动？我们每一次观察别人的目的，绝不在于借机嘲讽对方；而是用于对照自身的行为，及时发现和纠正可能存在的偏差。

李善友教授曾讲过掘地蜂的故事，给我以极大的震撼。掘地蜂先挖一个洞，在里面产卵；等幼虫孵化出来之后，它会到外面找食物，并且把食物拖回洞里喂养幼虫。科学家们通过仔细观察发现，掘地蜂每次把食物拖到洞口时，它并不是立刻把食物拖进去；而是把食物放在那里，自己先进洞里面去看看幼虫还在不在，确定无恙后再出来把食物拖进去。这个行为厉害了！科学家疑惑说：难道掘地蜂有智力吗？它怎么会做这么复杂的观察、判断和决策？科学家们做了很多研究和观察都不得其所，直到有一个科学家突发奇想，当掘地蜂把食物拖到洞口并进洞里观察之后，他就把食物从洞口拉开一英寸。这种情况下，当掘地蜂从洞里出来后，它并不是直接把食物拖进洞，而是会把食物拖到洞口再次停住并进洞观察。然后，科学家就再次把食物拉开一英寸，掘地蜂仍然是出来之后把食物拖到洞口停住并进洞观察。就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后，科学家们终于得出了结论，掘地蜂的这种行为根本不是什么高智商的行为；而是它的基因里内置了这样一个先验的模式，让它这样来做。掘地蜂自身并没有思考、判断和决策能力。

对于个人而言，一旦进入职场待久了，就会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式；如果不愿意因地制宜，因时而变，僵化地以不变应万变，那我们就是掘地蜂。对于组织而言，一旦制度和流程固化了，没人愿意去改了；就像宫廷剧里那样动不动搬出一套祖宗家法，那么这个组织里人人都是掘地蜂。所以，我对财务团队的要求是不仅要做好事情，而且要以最小的成本代价做好一件事情；这就要求我们不断反思可以提高和改进的方面，优化现有流程和采用新的技术手段等等。

然而，我不认为来现场做审计的会计师们就是掘地蜂；固然其中可能有人完全是照着去年的工作底稿干活，去年的同事怎么做，拿了什么资料，做了什么测算，今年依然如故。但是，更多的时候，即便是认识到执行的某项审计程序对于发现可能的问题并无实际帮助，他们还是会做；因为事务所规定的审计方法要求如此——有些审计程序必须在每一个客户那里完整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一遍！因此，我感受到当初自己所学的所谓的“风险导向的审计”已开始走向尽头，取而代之的是“审计程序表规范下的审计”。“风险导向”要求会计师具体分析每一个客户的风险，并据此量身定制拟实施的审计程序；而审计程序表则把会计师要做的事情事先做了规范，每个客户无论个体差异，待遇其实都差不多。从现时的情况看，审计工作的个性化元素正越来越少，而标准化元素正越来越多；因此，从客户角度看，审计工作看上去越来越僵化，越来越不够酷。当然，从审计客户角度，我们还应该理解，多年来审计费不涨价，或者以远低于物价涨幅的速度增长，其本身就得益于审计工作标准化之后带来的整体效率提升。个性化虽然美好，但付出的代价很大；标准化之后才能大幅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当年买车时，4S店的销售经理说如果要选装自己想要的装备，不仅折扣力度缩小，交货周期也要延长，于是放弃；估计这种遭遇应该是普遍现象，大部分人买的都是标准型号，而不会随意选装，除非买的是保时捷等豪车。

公司窦董事长把自己近期的一些想法写了一篇发给每个同事，其中就谈到机构业务的关键在于提供定制化解决方案；所以不仅产品数量多，产品之间的差异化也很大，公司内部运营成本高企。而零售业务面向的广大散户不需要那么多样化的产品，他们需要的是体量大，业绩稳定的旗舰产品；所以零售业务的关键在于通过一系列标准操作提高效率，降低内部成本，更多的资源用于品牌推广和渠道拓展。对于公司而言，机构业务就是个性化产品，零售业务就是标准化产品，两者所需的企业核心竞争优势不同，业务上则互为补充。

那么财务工作呢？2017年的时候，公司SAP上线；虽说是个简化版本，但在财务记账方面大幅提升了速度和准确性，财务数据颗粒度大幅变细，数据查询和导出非常简便，令整个财务团队叹为观止。那时我有点信心爆棚，有点飘，想着我们今后逐步把所有财务处理标准化，系统化；理想中的财务管理工作就像玩电脑游戏那样，点击鼠标和敲击键盘就能轻松完成；这样把工作效率提升到极致，或许财务部未来不需要再招人了！然而，后来终意识到相比提升工作效率，财务团队更重要的目标是满足财务信息使用者的需求，而每个人提出的财务需求很可能是个性化的。所以，在通过标准化提升效率和通过个性化满足需求之间必须取得平衡。时至今日，我们的思路已经相当清晰；在报销、记账和税务方面，采用标准化操作和IT技术以提升效率；在报表、分析和专项研究方面，采用个性化的解决方案以提升财务信息对用户的有用性和其满意度。财务团队的价值很大程度上是由后者，也就是满足用户个性化需求的能力所决定的。因为现代企业的管理方式正在向精细化方向发展，分析问题的维度越来越繁复；并且不再能用一两套简单的管理理论和模型就可包打天下，解决一切问题。当然，财务的标准化操作和个性化解决方案两者并不能割裂来看；很多用户的个性化需求会促使我们对标准化流程进行微调，把财务数据颗粒度切得更细，并通过系统化方式避免因追求个性化而大幅增加财务团队的负担。公司的OA财务表单每年都会有所修改，因为满足新的需求很可能层层向上追溯，最终迫使我们不得不修改作为数据入口的报销单的样式。

标准化和个性化是矛盾的两极，任何人和组织都要有所取舍。今天的“四大”或许在传统的财务审计业务上倾向于提供更标准化的产品，而在新兴的咨询业务上提供个性化产品；公司从机构业务起家到大力发展零售业务，或许是一个从个性化走向标准化的样本。公司财务团队也有样学样，把自身的业务一分为二；冲在前面，令人瞩目，决定财务团队价值的永远是满足了用户个性化需求的那些事务；但采用标准化方式处理的一系列事务则对所有个性化解决方案提供了关键支持，其标准化，自动化和效率水平实际上决定了团队追求的个性化目前能够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