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被粗暴地关上,我只想把那些嘲弄声隔绝门外。爷爷被惊扰,从书房缓缓走出,无言以问,只用袖口擦了擦我脸上的黑印。
我沉默着跟爷爷回到书房,只见书桌上半铺着一卷宣纸。爷爷只爱文字,用笔墨写满一生。我垂眸看到宣纸上写的一副“天外有天有无常,山外有山有他乡”的字,墨迹尚未完全干透,想必是刚写成的。仅十四字罢了,我长久地盯着,却似重峦叠嶂挺拔眼前,万家灯火都如卷轴般铺陈开来,下沉秋水,天高地迥,仿佛字里有一眼望不到的无常和他乡,只觉得那些压在心中的愤怒,随之消散了。
爷爷问:“又被人欺负了?”我点了点头,始终未说话。沉默是我的保护色。“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不说话,他们就不能从精神上伤害你?”他提腕,沉着运笔,笔若游龙,“你错了。沉默不能保护你,语言才可以。你需要发声。”我恍然大悟,看他摊呈在书桌上的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爷爷低下来与我平视,眼中透着睿智的明亮,让我和名为沉默的保护膜无所遁形,爷爷摸着我的头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你只需要学会跟自己和解。”
光影从窗外投射进来,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看见“天行有常”的“常”字被光拖拽着,我的心绪也随之沉长。“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不能不发声。”爷爷往我手上放了一支毛笔,“既然有唇舌,你为什么要三缄其口呢?你的唇舌可以坚闭,但你的思想不能封闭。试试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吧。”修长的笔身,少尖,看着像是刀剑。他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犹自说道:“语言不仅是刀剑还可以是千山万水,归根结底,语言是心境。”
低沉的嗓音至今在我耳畔回响,我的思绪猛地被拉回,书上“呐喊”两字锐利冰冷。是了,语言于鲁迅先生来说是刀剑,于爷爷来说是心境,那么于我而言?语言或是与世界和解的桥梁吧。
脱口则为语,落笔则成言。我想,正因人类拥有语言,交流世事百态,沟通千理万情,才有“一士谔谔”,才有唇枪舌剑。甚至可以说,那南北无边的山河万里,源远流长的古老卷轴在语言里才能得以长存。它自能成武器,成桥梁,能拨动愚民蒙昧麻木的神经,链接人与世界的内在关联。语言,它让人从此像人.、精神具象性传承。
人们说华夏信仰庞杂无言,而我却道语言就是信仰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