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上级规定,一个县的民工团,要承担一个军的支前任务,巢县民工团对应的部队,是第九兵团的第二十七军。
民工团随部队出征,自然要服从部队指挥,具体说,巢县民工团的任务,要听从二十七军后勤部安排。
部队对民工团的指挥,要通过民工团的正副团长来实现。由于支前任务涉及多个方面,民工团负责人内部也要有个明确的的分工,李大湖和方当时需要商定的就是这个分工问题。
巢县民工团下辖7个营,每个营500人,合计3500人。除此之外,800条船上的船工,也有1000余人,也属于支前民工。为了区别,前者称为担运团,后者称为船舶队。
担运团的7个营,任务也不一样,有带着一根扁担两根绳子,专门挑运弹药箱的,还有扛着担架专门运送伤员的。除此之外,还有卫生科长项春霞带着一队身背药箱的卫生员,应对战场救护的。
根据二十七军后勤部的要求,担运团分长途和短途两部分,短途的只须把弹药箱运送到长江北岸的前沿阵地即可,长途的要随大军渡江,并一直跟随作战部队向江南挺进。
水路的船舶队,为防备敌机轰炸,放弃裕溪河这条大河航道,改从目标相对较小的内河向洲河口开进。
总之,支前队伍的行军路线,头绪繁杂,比部队的行军还要麻烦,因为部队在到达江边前,不跟船走,只有陆路没有水路。
按照李大湖的想法,自己比县长方当时年轻,这个跑远途的差事理应承担下来。但是方县长一句话就怼了回来,他说读卷书行万里路,自己书读的多路走的少,现在正好补上。李大湖说不过,人家是教书先生出身,书读的不知多了多少箩筐。
两人最后商定,陆路民工由方当时领队,因为陆路人多,另加荚存义、孙家斗等十几个连以上干部,协助维持秩序。陆路民工的7个营,其中两个营(1个担架营加1个挑工营)过江,由方当时亲自带领,剩下的5个营由荚存义负责。
水路由李大湖领队,王有福和项春霞协助,外加20多个班长跟船行动。
进入4月,敌人的地面部队已经全部退守江南,但天空时有敌机巡航侦察,特别是巢城到无为的水陆运输线,更是受到敌机的严密监控。
船舶队是敌机攻击的重点目标,因为敌人很清楚,没有船的部队就过不了江,几十万大军总不游过长江去,控制了船舶队就等于守住了江南。
敌情在空中,我军没有有效的防空武器,即使有也不可能在几十公里的运输线上布防。而且船舶也不如地面部队那样机动灵活,一旦被敌机发现,躲无可躲,只有挨打的份。
为了应对敌机空袭,李大湖把人员分成调度、观察、救护3个组。调度组由李大湖亲自负责,任务是确定船舶的航行路线和前后次序,以及航行途中的起航时间和停泊地点。
观察组由王有福负责,任务是对空警戒,发现敌机及时报警。王有福挑选了7个耳聪目明的班长作为观察组成员,并把他们安排在船队的各个部位,一旦听到或看到敌机来袭,立即向空中鸣枪,船舶听到枪声后迅速划到芦苇荡或树荫下避险。
救护组由项春霞负责,她带领的卫生队共有20多人,除了5名卫生员跟随陆路行军外,其余大部分都在水路这边。因为大家都清楚,敌我双方都非常关注船舶,面对敌机的空袭,船工们更容易受到伤害。
第一天航行,就出了情况。4架敌机由南向北飞来,坐在头船上的王有福隐约听到飞机螺旋桨的嗡嗡声,连忙站起来观察,果见有4只麻雀大小的飞机,在河道前方向这边直扑而来。王有福见状,果断向空中开了一枪。霎时间,砰砰砰……7个观察员的枪声就像烽火台的烽火传递一样,从船队前面传到后面。
饶是如此,船队的避险还是跟不上。那4只麻雀转眼间变成凶狠的大鹏,肚皮上青天白日的徽标清晰可见,所过之处,枪炮炸弹在河面催起一串串水柱。4架敌机在巢湖上空拐了个大弯,急急向南飞去。
敌机离去后统计战损,有14条船被枪炮击中,其中有一颗航空炸弹落在一条船上,当场船毁人亡,其他船上有9名船工不同程度受伤。
在800条船组成的船队,这样的战损算是比较轻微的。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是敌人现在已成惊弓之鸟,敌机飞行员担心地面炮火反击,不敢低空飞行,枪炮炸弹的准头差了许多,管他炸着不炸着,把炸弹扔光就跑,保命要紧。
从我方船队的角度看,虽然有观察组及时预警,但仍然很难避免挨打。原因有两条:第一,飞机速度太快,船舶躲避不及;第二,800条船组成的编队,战线拉得太长,敌机来袭的刹那间,不是每一处都能找到合适的芦苇荡或树荫下藏身,总会有一些船暴露在敌机的视野之下。
这一轮遭袭后,李大湖下令休整,所有船舶隐蔽待命。卫生队第一时间对受伤的船工进行包扎,9个伤员中有3个伤势较重,被抬上岸送到医院。被炸死的那个船工已经尸骨不全,遗骸埋在岸边的一个土坡上,待战后给其家人抚恤。
修补14条被枪炮打穿的船不是难事,船工都带有铁锤、斧头、砍刀、凿子、木桩等修船工具,把木桩削好,从洞眼里插进去锤紧,经水一泡,木桩膨胀,严丝合缝,不会漏水。
这一波善后工作做完,李大湖对霞姑和王有福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如果敌机天天来轰炸,咱们这个船队经不起消耗,到江边还有好几天,正仗还没开始,就成了病恹恹的病秧子,还怎么渡江作战?咱们三个分头去找找那些有经验的老船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霞姑说:“是呢,特别是船工的安全,如果保证不了,会出大事的。”
王有福说:“要不我回队伍上一趟,把那些会开船掌舵的战士都带过来,做船工预备队,可好?”
“这也是个办法,”李大湖赞同道,“不过我们还是先访访老船工,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3人分头行动,李大湖在一棵大柳树下找到张孝华的那条船。这条船好找,新船油光锃亮,远远的就能分辨出来。
李大湖跨上船头,见老张一手拎着个小铁桶,一手拿着把毛刷,正一下一下在船身上刷着,刷过的地方变得灰不溜秋。
“干啥呢?老张,在涂锅灰啊?”李大湖笑着问道。涂锅灰是个梗,日军侵华时期,巢县的农村妇女一听说鬼子进村,赶紧跑到锅槽里,伸手在锅底抓一把锅灰,涂抺在脸上,秀气的脸面立马变得丑陋而又狰狞,借此阻止鬼子的兽行。李大湖说老张在涂锅灰,意思是问他在刷什么,把好好的新船刷得这么难看。
老张放下手中的活计,把唅在口中的烟袋锅拿下来在船梆上磕磕,然后顺着李大湖的话语说了一句:
“丑点好,丑了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