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断断
1.推开门后,发现自己没了妈妈。
“妈,我放学回来啦,今天做的什么饭啊?”
坐在院子里的男人没看到人,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云安把自行车摔在院子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还是早上抱出来的模样。
云安自知失言,悻悻扔下书包,椅子上的男人流着口水咕哝:“你妈再……也不能给你做饭了。”
在厨房忙活的云安半晌没有回音,过了好大一会,云安和院子里的父亲开玩笑说:“爸,你知道今天放学的时候我们遇见啥了吗?好笑死了。”
一大串话从厨房里传出来:
老爸啊,柴先生啊,我来汇报一下啊。今天我们六个人骑着车子回家路上,照例逗逗村头的猫猫狗狗,压压麦苗,在经过咱们村的当街上的时候,坐在街边和人唠嗑儿的一位大妈指着我们六个说了一句话,说的真是有道理的很那。
柴先生转过头,隔着窗户和儿子对视,呐呐地问:“什么……话。”
围着围裙的云安走出厨房,拿着一只碗,打着面糊,蹲下,直视着自己父亲,说:“那大妈指着我们说:你看看那六个人,哈哈,三个没妈,三个没奶奶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大笑,一个是滴着口水的嘿嘿地笑,一个是捧着碗红着眼睛笑。
那天,云安撞开自己的家门的时候,才忽然再次发现,自己的母亲不在了,已经是没有人给自己的做饭了。
2.那一年是柴先生的噩梦。
那一年柴先生的太太去世,留下十一岁的云安,云安当时是小学六年级,瘦瘦小小,也黑黑的。
这一切都是柴先生坐在椅子上、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柴先生在年初就有了半身不遂。
那一年是柴先生一生中最艰难的一年时光,他的感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每天被人抬来抬去,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被按在哪个椅子上面,他能做的只有抬抬自己的眼皮,说出几个字说出自己的“想法”。
濒死的柴先生才开始信了教,如果说只是每天在嘴里咕哝咕哝“哈利路亚,以马内利”,就算是信教的话。
3.那一年7月份,柴先生穿上了寿衣,被放在了棺材里。
云安好像一直是最安静的那一个,云安爸爸被放在棺材里之前,他家里的地,他家里的院子地都被自家叔叔大爷们各自分好了。
被打伴妥当的柴先生穿着花哨崭新的寿衣,躺在棺材里,那是七月份的天,他在里面躺了半天,就好了。
4.好像柴先生没有那么病重,那一年其实是他养病的时间。
在棺材里的半天,敌得过柴先生在家里养病一年的功效,柴先生好了,慢慢地好到谁也看不出他得过病的迹象。
完全痊愈的柴先生托人把辍学的云安送到了部队里;完全痊愈的柴先生开始做生意—针灸卖药酒宣称自己的病就是药酒治好的;完全痊愈的柴先生卖药酒有了钱又娶了一个媳妇,那是一个在原来的夫家被虐待的女人,高高胖胖,在老家有一个和云安年级相仿的儿子,她丢下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家庭,来到了村里。
柴先生是村里少有的几个认识字的人,所以他又是话语主导者,传教者。每周三村里信教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进行祷告,一起唱赞美诗,铝制的大喇叭将那旋律传播开来。
那真是他们的辉煌时代。
5.如今,云安还在部队。
云安还在部队,待在市里,曾带回过一箱军粮,墨绿色的袋子,颗颗饱满的大米,两个小包的东西一放进去,好像是石灰和铁啥的,就能热气腾腾地吃饭了。云安一年大概会回来一次,他的孩子是个女儿,他老婆自己带,不给家里人。
柴先生一如既往,很沉的心思放在很开心的表情下面,年逾花甲仍捞金不已,常常外出,留下自己的老婆一人在家。
她好像疯了,柴先生的老婆,据说是想儿子想的,或者是闷地。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