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树的海棠果在秋风里晃着秋千,红红的果树映着我红红的脸蛋,我从爷爷的手里接过满满甜甜的果子,甜甜的滋味一直流到心里……
停了车,这才发现已到了路口,宽敞的砖路被层层叠叠半人高的野草占据为王,许是自由自在地生长久了,一棵棵倒是肥嘟嘟的憨厚模样。路边的大柳树支楞着枝桠,树下好像有我小小的身影,垂涎着一墙之隔沉甸甸的红樱桃,直到爷爷进去给我装了满满一兜我才心满意足地下山。下山的路难行,但每每都能在山上遥遥望见爷爷四四方方的小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路因不断扩张的玉米作物挤压而越发逼仄,深一脚浅一脚穿过玉米的包围,恍然发现,村头那年的新植的白杨也已直冲天际,不过几年的光景,竟能与附近几十上百年的老树争锋了。若是来的巧,赶上雨水刚过,在林中转一圈,就会发现白白嫩嫩的蘑菇,拎到家中,等爷爷把小院里的炉子点上火,可爱的蘑菇就下了锅,可惜那味道让我不敢恭维。若是雨量更大,雨水会从山上汇成洪流,沿着来路流进村庄,在门前形成一条小河,这时我却是不愿让爷爷背着我趟过河的,而是走进去,看水漫上小腿,又绕着腿流过,奔向更远的地方了。
这个隐匿一隅的小村子,如今所见到处都是大水蹂躏过的触目惊心了,水土流失后留下沙砾石块,踩上去钝钝的硌着脚。树更盛了,草更杂了,向日葵不知疲倦地洋溢着笑脸,邻居家门口哞哞的老黄牛也不知去了哪,村头残缺的石板凳曾是茶余饭后人们的笑谈之所。如今,青壮年都去了城里,只剩十几户人家的老人日复一日打发着日子,村里的老人淡淡地说,政府来过人了,要把剩下的人都迁走呢。
尚是许多年前,爷爷的院门比我还要高,门口通向院内的路看起来很远,老李树把头枕在墙头,樱桃树还在默默使着劲儿,两颗高大的海棠果树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繁茂的枝叶延伸出来,一簇压着一簇的花朵把香味儿洒得满园满角。杏花微雨中,海棠花未眠,花木的影子温婉而香醇。
大花猫懒洋洋地倚在墙头,鸽子从鸽房咕咕着飞出来,停在爷爷的手心啄食玉米粒;豆角顺着玉米秆一步一步往上爬,玉米的叶子从园子里伸出手,引得邻家的小马驹跑进院里来。秋风起,四溢的成了混杂的果香,然而秋海棠要比它们成熟的都晚,等到其他都谢了刚刚好,爷爷用长杆一敲,红红的果子蹦跳着跑下树,我嘛左右是够不到的,捧着果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时光遥送那场盛宴至今时今日,树倒花败,枯木垂影,人常说物是人非,我看着满园疮痍的物非人非之景,有伤感沉淀,却不觉荒凉。世间生离死别大抵如是,也许对一个地方的眷恋只是因着一个人,爷爷走了许久后,最美的记忆都已在我的心里。只是自那许多年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如记忆那般香甜的果子。
但那又如何呢?余味,已足够我一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