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人间十五

       

    命运从来不在别处,只在自己的手里。

    当初秋的夕阳血染似地照在我身上时,我第一次逃离了家,孤身一人来到了一所偏远的山村小学校。

    我那一直想当幼师的小个子四姐便在这所学校里当民办老师。我于无限的苦闷中来寻她,寻一点与命运对抗的力量和勇气。我逃离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我仿佛故意在挣脱人生命运的枷锁,我想换一个新地方暂时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当性格开朗的四姐看见我时,她正抱着一堆书从一个很破旧的教室里走出来。她乐得跟个孩子似的,一见我就打开了话匣子,山不断水不流地向我讲述着她在这所小学校工作的快乐来。

    最重要的是晚饭时,她还隆重地向我介绍了与她情投意合的男朋友———她的一个男同事老师。那是一个性格有些腼腆的年轻小伙子,1.70的个头,长得很俊美,十指修长,弹得一手好吉它。

    这个措不及防的惊喜和意外使我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里。我没想到才两个月时间不见,四姐就已经找到她的白马王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与惆怅像一朵浮云从我的心头掠过。我那一肚子有关于未来人生之路的苦闷之话只得又咽回去。四姐也一改从前对人生和命运的壮志豪情,她现在满心全是爱情的似水柔情及华丽的梦想。

    我不能感受她的幸福和快乐,却感到了一种普世之道的人生无奈与悲哀。

    人生的道路紧此是遵行自然的规律在行走的吗?我们这珍贵的一生就只是为了谈情说爱,然后结婚生子,最后终老完结的吗?

    这是让我很多年后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情。对于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女孩,我的心里竟然没有对爱情的梦想和向往,却无端生出了这许多不着边际的怪思想来。这些非主流的思想折磨着我,也引领着我走向了一条荒芜人烟的羊肠小道,不知去向何处。

    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些问题。在我亲爱的王伯母那里,我所得到的所谓人生之路就是: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所以,她老人家每次总是千方百计地帮我物色着未来的好夫君,以便给我的人生带来她所期望的幸福生活。

      伯母是一片用心良苦,而我却毫不领情。我态度坚决地对她表示,我这一辈子是不嫁人的。结果,伯母听了却笑着告诉我另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皇帝的女儿都得嫁人,何况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家的姑娘、、、、、、、

    无论我怎么想,而我的四姐却真真实实地沉浸在热恋中, 她的心田里溢满了爱情的蜜糖。她总是神彩飞扬地谈笑风声,高谈阔论。晚饭后,她还特意邀请她那多情而温柔的男友弹起了心爱的吉它。四姐便跟着吉它快活而激昂的节奏放声歌唱起来。

      “你要想嫁人不要嫁别人啊,一定要嫁给我、、、、、、”

      夜色朦胧,山野寂寥。四姐嘹亮清脆的歌声和着优美动听的吉它奏乐声在晚风中四处飘荡。在这悠长而激动人心的音乐声中,一对恋人一唱一合,笑靥如花。他们正如醉如痴地沐浴在尘世的爱河里、、、、、、、

      而作为第三者的我则闭着眼睛,面朝窗外,静静地倾听着这无与伦比的人间天籁,任思绪随着歌声飘得很远,很远、、、、、、、

      我和四姐的缘分并不是因为我们是堂姐妹,而是因为我们都放弃了一九九六年的复读。

    我对她坚持不懈地复读了三年的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我只复读了一个学期就彻底放弃了。因为,无论怎么读,中考都不会让我报考卫校,那读书的意义又何在呢?父亲一年年的老去,三个弟妹还年幼。我又于心何忍让父亲一个人为一大家子去奔波操劳呢?这人生的路径难道非要一个“铁饭碗”才能走得通吗?

    于是,离开了校园的我们都在家中帮父母务农。四姐大约长我四岁,她已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了。她是家中长女,又因家中比较宽裕,她那吝啬的双亲自然是不放心她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去抛头露面打工挣钱。于是,她便一直在家中闲着。

  而一心想插翅而飞向外面世界的我却总是苦于身份证没有着落,最后只能在家帮父亲做些农活。

  一次,我从一个教书的堂姐那借来一些杂志报纸,竟得到一些关于养猪的知识。于是,自己又突发奇想要搞养殖来致富,便特意要求父亲出钱买了两头小猪来喂养。我想,既然不能出去闯荡,那也得在家中寻一条路出来走走呀。鲁迅先生不是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吗?

    在我整日忙于繁琐的日常生活事务的时候,四姐便在百无聊赖中走进了我的世界。

    春天四月份的时候,她一日竟约了一个堂哥一起到我家来跟我大谈特谈挣钱之道。她说,在家里务农是见不到钱的,不如大家合伙出点成本一起去做点小生意。我和堂哥都摸不到门道,不知做什么生意好。大家一穷二白,手上没有钱,再来又从来都没有做过生意,又从何下手呢?

      四姐见我们一脸疑惑的样子便给我们出了主意。她说,我们县城已经有新鲜的辣椒出售了。但是,我们邻县的黎平县却因为气温低还没有种出辣椒来。这正好是一个商机,我们可以在本县城批发一些辣椒去邻县倒卖,中间就挣过差价。我和堂哥听了不由得拍手叫好,并不停地夸赞四姐有一个经商的脑瓜子,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我们三个人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合计,又四处打听我们本县城辣椒的价钱,最后便想方设法去向自己的父母或者长辈借成本钱。

   

      结果,堂哥因为没有借到本钱出局了。而我和四姐却批了两百多斤辣椒风风火火地赶往黎平县城。

      那是我第一次到黎平县城,也是第一次立在大众广庭之下叫卖着自己的货物。

      “大姐,新鲜的辣椒哩、、、、、、”

      “阿婶,来三斤吧!好吃啊、、、、、、、”

      “、、、、、、便宜卖喽!好吃又辣的新鲜辣椒、、、、、、一块钱一斤啦、、、、、、”

      我涨红了脖子,堆着一脸的笑,一边不停地招呼着来往的过客行人,一边又马不停蹄地帮着顾客装好辣椒。四姐则一边脚忙手乱地称称,一边欢欢喜喜地收钱找钱。我们配合得相当完美,不消二个小时,我们手里的辣椒便全部一售而空了。

      最后,除掉所有的开销和成本钱,我们一人净赚了十五元钱。

      人生手里第一次捏着自己用汗水挣来的钱,我并没有太多感觉。我什么也没有想,却唯有给父亲买了一条烟。这便花光了所有的钱。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和弟妹买点什么。对于我这次做生意,父亲很是支持。但是,他对我是否赚钱却没有过问。而父亲一百五十元的成本钱,我是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了。

    再后来,五月份的时候,四姐又约我批发桃子去黎平县城出售。刚好那天父亲插田,我又忙着去卖桃子。这似乎让父亲很不开心。最要命的是四姐家的桃子因为有人一次性买走了,她便不再去黎平县城。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一个人强撑着把二百斤的桃子拿到本县城去出售。

      那天,我整整在城里呆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回来。

      因为,城里卖桃子、杨梅的人多如牛毛。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或者供不应求那是再好不过的生意买卖。可是,我何以知道这样的道理呢?

    我一个初出茅庐而不谙世事的未成年人挤在一堆满面沧桑的农民大妈大爷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放眼望去,只见榕江城唯一的那条大街上四处都是桃子和梅子,简直就是堆集如山。人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音也一浪高过一浪。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自己的桃子处理完的。我只记得,最后还有三四十斤挑剩的桃子无人过问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好心肠的大嫂。她说,最后剩下的桃子不能再零售了,否则会亏损得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价全部批给那些专门收购桃子的商贩。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成本钱。

      谢天谢地,我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本钱。但是,后来我却因为这次去卖桃子等车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年长我十几岁的男子,这给我带来了一点意外的小麻烦。

      一个星期后,这个自称是做金矿生意的商人竟亲自来我家找我,并坦白他对我的一见钟情。这个突发事件让我惊慌失措,如临大敌,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像飓风一样卷袭着我的灵魂。

    我吓坏了。

      我从来没有想像过当爱情来敲门的时候,我面对的竟是一个完全陌生而成熟的男人。他为了增进我对他的了解和信任,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无比耐心地把他的人生经历都一一向我娓娓道来。他还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一大叠照片出来给我一 一过目。他叫刘一山,是苗族人,生在一个大山上,从小没有读过书,自幼便随一位长者去了五台山学武。后来,他因种种原因便成了一些有钱人的保镖。至于后来他怎么经的商,我却忘记了。

      我好言谢绝了他。并把自己想当医生的梦想和终身不嫁人的想法也向他坦诚了。

      无论后来他怎么努力劝说我都无济于事。他甚至一再强调,只要我愿意跟他交往。他都可以无偿给钱供我去上学,圆我大学当医生的梦想。哪怕最后我还是无缘与他成为夫妻,就跟他做兄妹,他也无愿无悔而心甘情愿、、、、、、

      他一直在我家坐着跟我聊到深夜才无可奈何地离开,我却因为惊吓过度而一夜未眠。

      然而,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如风,很快我便把这个人和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抛到了九宵云外。

      我和四姐一起做生意的点点滴滴及意外的烦恼竟又浮现在脑海里。然而,现在的四姐以不复往日与我一起做生意的四姐了。她再也不会跟我提及什么挣钱之道,还有什么女子当自强自立的人生志向了。

      我们始终不是同道中人,第二天,我便悄然离开了四姐,回到了家中。

      弟妹们见了我都异常高兴。我已经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一天一夜,这让他们在恐慌中煎熬了一天一夜。我是想以此罚他们,还是罚我自己呢?我记不清了。

      总之,我是放弃了学业。我在这大半年的时光里经历了太多事情,人生所要寻求的道路却一直没有方向,内心的困惑也无从解答。父亲对我外出的阻拦有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他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面做小本生意还被人”关羊“(抢劫),何况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就更不合适宜了。我曾怀疑,父亲的观念来自大姑那里。因为,大姑曾有意无意地向我按示着,一个女孩子外出打工的种种艰险。甚至沦落风尘 当了小姐而毁坏了父母家族的名誉,以后嫁人都难比登天。

      大姑近两年也开始对我们格外关心起来了。她一年也总要来我家小坐那么几次。我家有一年养大了一头猪,过年杀猪时,大姑一家人都来吃饭聚餐。他们一家人走时,父亲还另外送了一大腿猪肉给他们带回家过年。那似乎是唯一的一次他们一家人来我们家。平时,两个表妹是从来不到我们家玩的。

    我十六岁生日时,大姑还特意送了我一条当时最流行的健美裤。这是大姑唯一送给我的一份礼物。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开心,对她也并不感恩戴德,只是礼貌性地说了谢谢。看来,我也是一个很没有良心的家伙。

    大弟去年夏天去帮大姑家授了一个月的水稻花粉,大姑也给大弟买了一条四十块钱的高档棉麻料裤子,以此对大弟劳动的奖赏。而那时妹妹又刚好莫名其妙地高烧不退和头痛,大姑也好心地收留妹妹在她家呆了一个星期。因为,大姑家住在镇上,妹妹住在她家方便每天去医院打针看病。而小弟则经常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到大姑家去蹭吃蹭喝。毕竟,大姑常常在我们面前嫌恶自己的两个女儿是连猪肉都不稀罕吃的,非要什么卤鸡爪,猪蹄,牛筋才能调动她们的食欲。

    我当时常常为两个表妹的味觉感到纳闷不已。她们何以对在我们看来是佳肴美味的猪肉和鸡肉感到索然无味了呢?我那时完全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我们与两个表妹生活在不同的物质层次上所导致的味觉差距。正如一个没有鞋子穿的穷人是并不介意鞋子的质量和款式的,而一个对鞋子本身有所要求的人,那一定是一个富人,或者甚少是一 个衣食无忧的人。我们与两个表妹正是如此。

    所幸运的是当时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去对比过。或者说,打心里我们就从来没有从父母亲那里获得过类似的与人在物质上对比的观念和思想。

      所以,我们从来没有为此而感到自卑和烦恼。我们甚至都不曾羡慕过两个表妹,至少我没有。我们姐弟妹四个人在曾经匮乏的物质年代里过得很自由而惬意。在我们的父亲所给我们的生活里,在我们自己所创造的生活里。

    可是,不管大姑怎样劝说,父亲怎样阻拦。我似乎去意已决。从四姐那里回来后,我便自做主张买了一个牛仔背包。我时刻准备着南下的打算一日日地变得强烈起来。

    父亲见了那个背包,眉头一皱,铁青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唉!、、、、、你非要去么?、、、、、、“

      父亲叹着长长的气,愁肠百结,仿佛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似的显得万分痛苦。他没有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又出门做生意去了。

    那时,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父亲的痛苦。

    因为,我在叛逆的心里认为,他对我外出的阻拦才是他自己痛苦的根源,也成了我烦恼的原因之一。他若还给我选择外出的自由和权利,那我们父女俩的痛苦和矛盾不就一笔勾销了吗?我也极尽所能地以村里某某女同学在外打工满载而归,且又平安无事的例子来举证。每次都想说服父亲,让他早日成全我的打工之梦。

    父亲很多时候都采取回避的态度,他每次都不愿意说太多。直到他看见我买回来的蓝色牛仔背包时,他才像所有被挑战了权威的长辈们一样生起气来。

    而这一生中,他向来对我们都是轻言细语,和谒可亲。他从不轻易因他的艰难困苦而迁怒于我们,也从不因我们的过错而打骂和训斥责难于我们,更不会强加他的任何意志给我们。

    而这一次,父亲却变得如此的不通情理,于我的外出横加阻拦,固执得像一个冥顽不化的老头一样不可通融。

    我和父亲是两座遥遥相望的孤岛,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让我们各自的努力变得南辕北辙。

    父亲无法理解我对自己命运的主宰与人生的诉求,而我却从不懂得父亲对我的深爱,以及父亲对人生幸福真义的解读与诠释。

    年少轻狂的我永远对父亲“平凡就是福”的人生观念和理想不屑一顾。我还大言不惭地对他的各种人生经验和道理进行着无情而刻薄的批判。他那些所谓的平凡与福报,不过是对自己安于现状而不思进取的一种消极逃避和借口。青春是应该像熊熊的烈火一样点燃生命的激情,让人生有所作为而不是虚度光阴。我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而不是像父辈们一样窝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消耗此生,徒劳无功。

    因为,我只是他的孩子,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一个一路向前而不肯回头的浪子、、、、、、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在榕城那个破旧而狭窄的汽车站里,一位两鬓斑白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蹲在一输长途汽车旁。他消瘦而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不得已的忧愁与无奈。他默默地吸着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时不时地,他又朝车上望一眼。

    “爹!你回吧!”

    一个剪着齐耳碎发的假小子从车上跳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大声地催促他道。

      "哎!哎!“他起了身,应答着。人却还立在原地,像磐石一样牢固。

      这不知已经是他的女儿第几次来催他回家了。然而,他每次都应着好,人却没有动。十几根烟头散落在他的脚边上,现在他手上已经一根烟都没有了。他把两天的烟量全都用光了。他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在这个车站里,他的掌上明珠————他最疼爱而懂事的长女再过十分钟就要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怎么舍得放飞这只羽翼未丰满的雏鸟去未知的天空里翱翔呢?他怎么忍心让他不谙世事的孩子去外面的世界经受风吹雨打呢?他使尽了一切方法,磨破了嘴皮,软硬兼施。他甚至私下与自己的妹妹窜通一气把女儿的身份证藏了一年多,结果还是无法把女儿挽留在自己身边。他从来不爱慕荣华富贵,也从来没有奢望自己的四个孩子有多大的出息,能给他长多少脸。他只希望孩子都在他身边,他吃苦受累都不怕,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温饱生活就足够了。

      妻子走了六年了,孩子们也一个个地长大了。再过十年,他也就熬出头了。可是,这个时代却大变了。正如当年的文革之风一样,如今来势凶猛的打工浪潮拆散了他所有的梦想。

      没有妻子的岁月,与其说孩子依靠着他活着,不如说他是依靠着孩子们存在。四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手心宝,离了谁,他都跟割肉挖心一样的痛。这痛却只能放在心上,无处可寄,无人可说。

      可是,孩子们又怎能理解和懂得呢?他不怪他们,特别是这个即将漂泊他乡异地的大女儿。这些年,大女儿巳经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若没有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他无法想象艰难困苦的生活将会加重几倍。

      然而,女儿执意要去外面的大千世界闯荡,又怎能懂得他呢?毕竟,”不为人父母者,不知父母心“。他们都还太小了。他们只是他的孩子,一群任性而可爱的孩子罢了。

      、、、、、、、

   

      ”爹爹!我走了!、、、、、、“

      一个十七岁的短发姑娘把头伸出车窗来,挥着手向跟在车后的父亲喊着。车下同父亲一起来送她的一个堂姐和一个同村男孩子也向她挥着手,以示告别,叫她多保重,到了记得来信。只有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默默追着汽车向前机械似地走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有眼巴巴地望着汽车一点点远去,远去、、、、、、

      她没有哭。

    她终于如愿似偿,实现了自己一年多来日思夜想的打工之梦。她将跟随自己的闺蜜汪小娟一起到东莞那片热土上去打拼别样的人生,以及重新书写不同的命运音符与乐章。她来不及为人世间的聚散别离而多愁善感,做”儿女共沾巾“的恋恋不舍之态。她甚至对故土亲人的乡愁都完全没有概念。而父亲的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的逆耳忠言。如今又早已成了她的耳边风,了无踪迹。

      她就是一个彻底一路向前而不回头的浪子,她走时兴高采烈,一路欢歌笑语。正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当车缓缓地驶出了车站,一个转弯,一直碎步小跑着跟在汽车后面的爹爹便消失在后视镜里,不见了、、、、、、

    许多年后,无数次与父亲的离别场景,我都记不清楚了。而这 一幕父亲最初送我离开故乡的画面却经久不衰,它仿佛定格在我生命的记忆里,像一张永不褪色的底片,尘封着一道最亮丽而刻骨铭心的人生风景。

    关于我,还有我的父亲,以及我们在这人世间的命运和离别之苦乐、、、、、、

    从此,我成了货真价实的一路向前而永不回头的浪子。我攒着自己命运的细线,行走在辗转聚散离别的人生道路上,过着别样的生活。

    在他乡,在故乡;在故乡,在他乡、、、、、、

   

     

     

   

   

 

 

   

    我的闺蜜汪小娟已经南下打工一年时间了。在我报考复读前的一个星期,她不辞而别走了。只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让她的母亲交给我,一面为她外出闯天下充满了希望和未知的忧虑,一面又鼓励我好好复读,东山再起,来年金榜提名。

  我把她写给我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踏着皎洁的月光,泪眼模糊地回到家里。

    我最好的朋友和同学也离我而去了。我像一只落单的孤雁,折了翅膀停留在故乡的土地上。因为,我的身份证居然一直没有下来。我没能履行承诺跟她一路同行去闯南走北,却要顺从父亲的意志去读书。

  泪水淌了一脸,烈酒第一次顺着我的喉咙一直烧到我的胸膛,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拔。

  从此,我们只能鸿雁飞书,互相讲述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倾诉相同的思念与牵挂。她因初入社会,涉事不深,又对老乡过分信任,从而吃了好多苦头。钱被老乡偷走了,自己身无分文,加之又进了一个很糟糕的厂,工资又低,出粮又不准时。结果,她是天天没钱买早餐就饿着肚子去上班,晚上天冷没有被子,只能卷着身子睡。

    对于这些情况,她还要我别告诉她的家人,以免家人担心。她说,无论如何煎熬,她一定不能回家,她得在外面好好干出点样子来。

  而我在复读的路上努力了一个学期后,当春天的第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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