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坝中间的十字路口有一座红色牌坊,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当时募捐出钱出物的人名,我在第二排第三个终于看到了老爸。
依稀记得,十字路在很久以前还只是三岔路,公路只经过镇上一个叫大桥的地方,是镇街道街尾,每逢二五八赶集的时候,总给周围村民造成诸多不便,镇政府考虑到这个事,决定从牌坊位置往街首水口巷子建一条路,穷乡僻壤的政府,没那么多钱嘛,出了一些资金,搞了一次募捐,由于当时我家里有个砂石厂,村支书带人来说的时候,老爸两杯包谷酒下肚,大手一挥,答应了五十车沙石(计量单位:拖拉机),按照那时候的价值来算也是一千多块钱,懵懂的我当时挺崇拜他的,却没有注意到老妈端菜进来时心疼的眼神……
可是……不太对啊!这块牌坊后来因为推动经济发展,建贡茶古镇的时候明明被拆掉了。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景象,脚下踩着的泥土沙石路,道路两旁绿油油稻田,路上零星的行人,以及不远处村寨里的白墙黑瓦……除了远处巍峨耸立的白云山,似乎一切都变了,这场景和我现在的家乡风貌根本无法重叠在一起。
“弟,等哈我。”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把我从迷茫中拉了回来,我回头看去,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
我看着她熟悉却想不起来的脸,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关于她记忆,终于在尘封的角落里有了点眉目,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你是芳姐?”
“你是读书读憨了蛮?我都认不到了?”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咦,长得比我还高了嘛!杵起干啥子,帮我提哈东西三,像个木头一样!你这样子以后啷个娶媳妇喔!”
芳姐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才发现她提着两盒麦片,接过来问她:“你啥时候回来的喔?”
“前几天啊,想嘎嘎和嘎公了(方言:外婆和外公),今天就来看看他们。”
“姐,我听说你在广州结婚了啊,姐夫没跟你一起来嘛?还有你女儿呢?”
“你今天啷个憨憨嘞,脑壳烧坏了?”芳姐说着用手试了一下我的额头,“没发烧啊,一天天嘞说些乱七八糟的,我才二十岁,结啥子婚?再说了,我在贵阳啊,又没有在广州,我们才半年没有见,啷个短的时间啷个生娃儿?”
“半年?”我越来越懵,可你不是离家出走十年了吗?
“你这个学期读书的时候我还送你去学校,才读了半个学期就忘了?你看看你身上都还穿着你们的校服。”她也是一脸不解看着我。
我低下头看了看衣服,确实是我们学校的校服,胸口处还有“金龙中学”四个字,映衬着她说的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只是我自己记错了。
“对了,弟,送你个东西?”她从斜跨的红色小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一个类似mp3的物件,耳机是连在上面一体的,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屏幕,芳姐递给我:“你不是喜欢听圈圈圆圆圈圈嘛,这是别人送我的,我拿着也没用,送给你了,专门听歌的,里面啥子歌都找得到,还不收钱。”
以前喜欢林俊杰的歌,《江南》这首歌里有句歌词就是“圈圈圆圆圈圈”,所以我也知道她说的什么,我摇了摇头:“我现在喜欢听民谣。”
“民谣?”
“就是《成都》《董小姐》那种。”看着芳姐还是一脸茫然,我想了想:“《同桌的你》和《那些花儿》也是民谣。”
“不错嘛,越来越有品味了。”
“……”
此刻,桃李年华的她,在阳光下,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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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我家门口,年过耄耋的奶奶正在院坝的躺椅中晒着太阳,我刚进院子就喊到:“奶(方言,一声),你看那个回来咯?”
说着我扭头看身后的芳姐,可是却不见人影,我也没在意,可能刚经过大伯家门口的时候,她先去了我大伯家坐坐,奶奶睁开眼看到是我:“你刚刚说哪个回来了?”
“芳芳姐啊!她从贵阳回来了,这是她给你买的,”说着我把手里的麦片给奶奶看。
“吴芳芳不是昨天才来过嘛,咋个又来了,她工作啷个忙……”
“不是二孃家的吴芳芳,是大孃家的李芳芳,她从贵阳回来了,”我解释着。
“你不要哄我开心了,她都离家出走十几年了,造孽啊!也不和家里联系,也不晓得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你大孃大姑爷他们找了啷个多年,愣是找不到,不晓得是被骗了嘞还是被害了……”说到伤心事,奶奶情绪有点激动。
“你还不信,我去大伯家把她喊过来,”说着我就放下东西转身往大伯家走,没多远,也就百十步路的距离。
大伯娘正在院子里喂鸡,我还没开口说话呢,她先说:“你刚从门口经过,戴着耳机,一个人絮絮叨叨嘞,在跟那个小姑娘打电话哦?”
我一时无言,低头看着手里芳姐送我的耳机,还在,可是身上的校服却变成了牛仔裤和体恤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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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一身冷汗,点上一支烟压惊,拿起枕头边上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