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残梦馨--引子1.竹马青梅

六月末酷暑难挡的一个下午,J市文西县城一座幽静的院落内,树上的蝉“吱吱”叫的声嘶力竭。尽管这里面绿树成荫,烈日无法荼毒,但燥热仍旧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紧扣在院落的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院内树荫下端坐的一个女孩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为酷热的淫威所动,仍旧认真的翻看着手里头一本厚厚的图书,周围的树叶仿佛也屏住了呼吸,风过之处,只是轻微晃动几下,似乎都怕惊扰到葡萄架下这个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少女。


她叫车晓琳,是文西县城一中的高三学生,今年刚参加完高考,已经知道了考试成绩,上个一本应该不成问题,在志愿填报当中,相比于家里人的紧张情绪,她显得从容淡定,因为心里早就盘算好,志愿是S大考古系,或者历史系,对于她的这个决定,父母首先反对,一个女孩子,选这么偏的专业,且不要说以后找工作是否顺利,单是就业后的工作环境,经常荒郊野外作业,风餐露宿,身体会吃不消的。可她对周围反对声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雷打不动,你们吵你们的,我是稳坐钓鱼台,最后志愿上报不还是通过自己的手递上去吗?到时候再说,所以每天捧着一本历史书籍,置身于世外桃源般的看着。

“晓琳,晓琳!”外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叫声,看书的女孩抬起头来,话音间,那个男孩已经伸手从门板洞拿开院门里面没锁的大锁头,推门而进,然后很熟练的挂好院落门,手里举着两张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高兴地站在女孩面前。

来的男孩一身休闲装素,白体恤灰色七分裤,白皙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黒眉漆目,鼻梁高挺,眼睛狭长,五官俊秀但不失英气,只是此刻文质彬彬的面庞上热气腾腾,汗流不止,气喘的不匀,显然经过了一段跑步运动所致。

“看,我刚刚搞到两张省城博物馆的展览票,今天是一年一次的文物馆日,听说要展出的都是些镇馆之宝,平时他们那些压箱底的宝贝是没有机会看的,你不是整天嚷嚷着想看看吗?快走,一起去瞅瞅!”

“真的?袁俊珂,你行啊!”车晓琳抬头站起,兴奋的拍了他肩膀一下,一把夺过了展览票,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后,马上雀跃道:“太好了,等我换一下衣服,马上就去。”

看她高兴的样子,袁俊珂也乐了,顺手翻了翻那本放在石桌上的书《文西县志》,线装本,竖体版,发黄的纸张散发出一种远古的气息,一看就有年头了,这丫头,别看一副现代古灵精怪的打扮,却喜欢整天埋在一堆古书之中,这本市面上少见的县志到底从哪弄的?

一路上走的时候,袁俊珂禁不住问:“晓琳,你的志愿填好了吗?真要去我们学校考古系?”

“学校倒是,但选的专业我爸妈都不同意呢!说什么考古不适合女孩子,整天和一堆古物死尸打交道,想不发霉也会长绿毛的,将来肯定嫁不出去,唉,和他们说不通,愁死了。”此刻的车晓琳一反刚才的兴奋满脸沮丧。

“呵呵,怎么会嫁不出去呢?我敢保证,你绝对剩不下,一定会有人接着你的。不过女孩学考古吗,是有点艰苦,不如你迂回一下,报考个社会学系什么的,以后搞搞历史研究,或者去博物馆研究所,反正也和你的兴趣相差不远。”袁俊珂好心的替她分析着。

“恩,实在不行,这就算第二方案吧,也只能这样了。”车晓琳看着脚下踢开的石头慢慢滚远,闷闷不乐的说。

“哎,对了,你那本县志从哪弄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啊?”

“你还是你爸的儿子呢,连这都不知道,当然是请袁老师帮忙借得来的,袁老师答应我只给看一个星期呢,到时要还回去的。”

“也就是你,能磨得我爸给你借来这么偏僻的书籍。“袁俊珂笑着说。

在去博物馆的车上,袁俊珂和车晓琳并排坐在后排,虽然有些颠簸,但车晓琳仍然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仿佛刚才的不快一扫而过了。袁俊珂装着顺势也看向窗外,其实是在凝望车晓琳秀美的侧脸,身边这个女孩浑然不觉,而袁俊珂的脑海却在风起云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她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间的呢?袁俊珂低了一下头,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确切的时间,只能使劲往少年时期找寻,不知不觉嘴角弯出一丝笑意。

袁俊珂和车晓琳从小就生活在县文化馆的大院里,这里还保留着一些建国初期的老房子,文西县是个古老的县城,早在唐宋时期就有记载了,因为坐落在黄河支流文水西边,故而得名。原来两家住的很近,随着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袁俊珂一家因为父亲是教授的原因住上了较大面积的楼房,车晓琳却因为工人家庭仍旧住在原来的旧居里,但两家相隔并不远,平时仍有来往。

袁俊珂的父亲是文化馆研究人员,母亲是小学老师,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只有袁俊珂一个独生儿子。车晓琳的父亲是小车司机,专门给馆长开车的,原本两人交集不多,但在八十年代末期,文化馆分房子,两家成了捱在一起的邻居,就熟络起来,特别是车晓琳的降生,不只是给车家人,连带着袁家人,也有了很多欢乐。

因为两家都没有女孩,车晓琳一出生就睁开一对晶莹的黑眼睛,粉嘟嘟的样子惹人怜爱,袁俊珂的妈妈尤其爱不释手,车爸爸急忙请教袁老师给取个好名字,他想了一下,在纸上写了个“琳”字,解释说古语美玉的意思,此女如宝似玉,恰如其分。车爸爸抱着宝贝女儿仔细端详着,脸上掩饰不住从心里往外溢着的满心欢喜。

车晓琳的父亲叫车振国,为人比较豪爽仗义,虽然肚里墨水不多,但特别喜欢和文化人呆在一起,尤其喜欢和袁俊珂的父亲说话,用他的话说就是,别看人家学问大,可一点也没架子,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学富五车却表面随和,真君子也。两家大人的熟悉致使孩子们关系也比较铁,车晓琳有个哥哥叫车鸣,那可是院里数得着的调皮捣蛋的主,自从和袁俊珂相熟之后,捣蛋的活计有所收敛,学习也渐渐提高,反之,袁俊珂的父母也赞成他和车鸣一起玩,因为车鸣的性格随他老爸,率真正直,头脑聪明,活泼好动,正好与袁俊珂比较内向文静、做事胆小的性格综合一下,有利于孩子身心的全面发展成长。

自从有了女儿后,车振国好像又有了新的生活方向,以前儿子整天给他惹事,弄得家里经常来上门告状的人,自己疲以应付,焦头烂额,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有家的生活,现在不一样了,女儿是她的骄傲,他有多在乎自己的女儿呢?院里一直有个传说,一次临近的县城突发地震,他们城区也有震感。当地震传来,车振国睡梦中被摇醒,急忙叫醒身边的妻子,又推了推儿子,然后一个箭步冲进女儿的卧房,随手拿了个小被子把女儿一把裹起,自己连外衣也来不及上穿上,抄起女儿的奶瓶,就冲出了房门,满院子的人都惊讶的看见他只穿着裤衩背心抱着女儿从房间跑出的场景,虽然过后知道那只不过是余震,虚惊一场。但车振国在初夏的早晨瑟瑟发抖站了半个小时抱着女儿,全然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

所有的喜爱都是有原因的,车晓琳从小就显现了过人的天赋,且不说一副粉妆玉琢的小模样惹人怜爱,单是无人可比的聪慧资质,就足以让人敬佩了。她一岁就开始背古诗,二岁认识千字,三岁说话头头是道,有时候出口成章的像模像样的文字,不禁让外人刮目相看。

车振国只要一休息,就喜欢抱着女儿走到街上,看着大家逗晓琳说话背诗的时候,别提有多美了,这时候往往腰杆挺得倍直,乐呵呵的在一边不说话,一副骄傲父亲的样子。

等到车晓琳长到五岁,车爸爸就忙不迭的托人给孩子报名上学了,车晓琳也不负众望,由于早教开始的早,一二年级的那些知识早就会了,连跳了两级,快赶上哥哥车鸣的年级了,可她这一年却还只有七岁。

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当地人都喜欢给家里的女孩子买灯笼,车晓林也不例外,而且爸爸总是买最好看的给她。每到吃完年夜饭,她就喜欢和院里的姐姐们一起,点着灯笼,提着沿着院子走一圈,然后唧唧喳喳的评论谁的最好看。这时候需要防备的是一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他们会藏在女孩必经的路上,然后猛不丁从黑暗处冲出,吹灭她们的灯笼,得意的看着女孩惊讶的叫骂声,露出胜利者的大笑。

车鸣就是这一帮男孩子的头儿,但是他知道,自己妹妹的灯笼是不能吹的,要是被她告了状,自己还不被爸爸打断腿。

这天,他带着袁俊珂和另几个男孩子埋伏好了,只等女孩子们的到来。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吹灭了几个,袁俊珂还没有吹灭过谁的,于是被其他几个男孩子嘲笑,他正憋着一股劲呢。

女孩子们的脚步近了,袁俊珂冲在了了前面,车鸣眼尖,早看见了是妹妹的灯笼,来不及告诉众人,只顾自己撒腿就跑,袁俊珂却勇敢的吹灭了最前面一位女孩的灯笼,吹完傻了眼,原来是车晓琳的。只见车晓琳狠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灯笼,没哭没闹,怒目相视,不依不饶的追了他两条街,根本不顾他点头哈腰的赔不是,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才算完,从此袁俊珂记住了那两双黑漆漆像晶莹的葡萄般的眼睛,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一见车晓琳就有些气短,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竟慢慢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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