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降下来，台灯一动不动地投洒下淡黄色的柔光，她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神色如常。

一个迷幻狷狂的嗓音从耳朵蔓延到大脑中心，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若干零散模糊的画面，黑白灰的色调，微微泛出一点黄，人物之间没有言语，只有偏执激烈或者颓废慵懒的肢体动作。

有些人有比较清晰的脸孔，他们背后的人都随着背景一起虚化成一团淡淡的烟雾，偶尔随着空气里的情绪变化生出明暗的层次。

这一切，都从昨晚说起。

比今晚更深一些的夜色，没有睡意，她披了件薄薄的开衫，仍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听歌，放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几周前李想问她的那句话：“你愿意放手跟我干吗？”做假账，她是不肯的，虽然报酬丰厚，虽然她有点喜欢李想，可是她有原则有底线，而且，胆子也不大。以前她就想过，从事财务方面的工作，能不能避开作假，能不能单纯地记录真实的数据？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选择问题。

李想曾是她眼里专业过硬，睿智冷静又高大帅气的学长，堪称完美，她一直有点暗恋他，奈何他已经有了一个漂亮聪慧和他相衬的女朋友。一个月前，她去朋友攒的一个局，大家吃吃喝喝玩乐聊天，这时推门进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特别抢眼，就是李想的女友。不过她挽着身边一个高瘦的板寸男生，两人言谈举止间十分亲密，似是情侣。这时身边闺密小声说道：“她和李想分手了。”

啊，分手了。她有点意外。闺密似乎看出来了，有些惋惜地微微扭头看了一眼那位漂亮学姐，转过头来跟她说：“是有点可惜，两个人都那么优秀，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呢。”一边说一边轻轻摇了摇头，掂起酒杯呡了一小口甜美的红酒。

这时另一个闺密凑过来，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神从漂亮学姐那儿收回来，盯着她们说：“听说现任是个富二代，开玛莎拉蒂，还送了她不少东西呢。”她顿了顿，又说“就是好像人比较花心，经常在外边拈花惹草。”

故事大致的轮廓在她脑海里构建起来，漂亮学姐为了富二代甩了李想。她抬起眼来仔细地端详着漂亮学姐，只见她穿着一条看起来质地很好的咖啡色长裙，外面罩一件半透明的浅驼色长开衫，有好身材和气质的加持，整个人在人群里很亮眼。她不怎么了解奢侈品，但是在看到漂亮学姐挎包上双C交叠的标志时，她明白这包肯定不便宜。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漂亮学姐以前的消费能力或者说审美偏向，以前她美得舒适自然还带着些许抓人的清纯，具有棉麻质地的亲肤感，现在的她美得很精致，也显得更成熟了些。

她还记得当年她无意中看到李想的手机屏保，是一副颜色饱满清新的油画，李想看她盯着看，就咧开嘴角跟她说：“这是沐阳画的，春天的树。”当时她就更佩服漂亮学姐了，没想到人家还会画画呢。

突然，似有一阵微风吹过，她心里蓦地一颤，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四周有一种异常的寂静。

她下意识地往左后方望过去，在那块台灯的光线渐渐稀薄的边缘，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她猛地吓了一大跳，身体一个哆嗦，右手扶着桌面半站了起来，惊慌地大喊一声：“你是谁？”

来人披着黑色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几乎整张脸，只留下下巴处的一线棱角被光线触及。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些不真实的迷幻的气息：“您好，请不要害怕，我是灵魂收藏家，不会伤害您的。”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她仍被吓得不轻，心有余悸地问，同时右手慢慢地抓住了一支开了盖的中性笔。

“许小姐，请恕我冒昧惊吓到您。”黑衣人微微颔首，语气放松而平静，接着继续讲道，“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灵魂收藏家，我的爱好就是收藏吸引我的灵魂，从某个方面来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商人，只不过我交易的商品比较特殊，是人的灵魂。”

她惊讶地呆立在原地，努力地在脑子里消化来人的话，手中仍然紧紧攥着那支笔。

“请您放心，我们不允许也无法伤害人类，只会在双方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友好地进行交易。”

“你为什么找到我？”

“最近我感知到一个纯净清澈的灵魂，但它又隐隐掩藏着一种不安分的破坏性力量，这种力量存在于纯净清澈里，因为被掩藏，所以它不会显形。但是这股力量没有消失，它在等待迸发，当它迸发时，将会释放能量，这能量可以为我所用，并且，不同等级不同路径迸发的能量，显形之后的颜色和形状也会大不一样，它们也可以用来做装饰品。我生活的地方没有光，灵魂释放能量的时候也会产生光，各种颜色不同的光。”

她本来就被吓得神经紧绷，黑衣人这番话听得她晕晕乎乎的，她努力地理解，大致懂了他的意思。他是来找她商量她的灵魂的。

“我感知到的那个灵魂就来自许小姐您，许小姐的灵魂最近比较痛苦吧，那股破坏性的力量最近迸发的欲望很强烈，我就是赶在它迸发之前带走它，这样我才能留住它迸发时产生的能量和光。当然，这必须遵循您的意愿。”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张口试探地问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我会遵循你的意愿，放弃收藏您的灵魂，并且删除您和我见面的记忆。”

“有人把灵魂给你吗？”

黑衣人轻轻地笑了几声，在这种情景之下真是有点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当然，我会开出优厚的条件收藏他们的灵魂，收藏的成功率很高。”

“人没有灵魂会怎么样？”她逐渐好奇起来。

“对部分人来说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人的灵魂只有在纯净清澈的阶段对我而言才有收藏价值，当那些破坏性的能量被释放出来，纯净清澈就会被污染变得混浊，当灵魂混浊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灵魂就会处于休克状态，有与没有已无甚差别。”

“每个人的灵魂都会有破坏性能量吗？”

“当然，这是灵魂的自然机制，就像灵魂的生长发展阶段，由纯净清澈到孕育出破坏性能量，再到迸发，灵魂变混浊，休克，就如人的生老病死一样。”黑衣人耐心地解说着，像一位解惑的智者。

“破坏性能量是被孕育出来的？如何孕育？”

“每个人孕育的方式可能有些细微差别，不过归根结底在于个人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谁是施害方，谁便孕育了破坏性能量，自己伤害自己同样也会孕育。不过孕育不一定意味着迸发。”

“那我是怎么孕育出来的呢？”一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于是立马改口到，“人的灵魂一般什么时候休克呢？”

“这个时间范围太广了，一般而言人成年以后最多。”黑衣人似乎觉得她已经了解不少，时机可以了，便终于奔着他最想谈到的主题上去，“现在您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您可以听听我为您开出的条件。”

“我，我不太想听。我还没有出卖灵魂的打算。”

“等您听了后再做打算也不迟。我将充分尊重您的决定。”

“好吧，那你说说看。”

“我会满足您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果然是很诱人的条件。突然，一阵很冷的风吹过来，她又是一哆嗦，这次，她慢慢睁开眼睛，黑衣人不见了，屋子里的光线不算暗，四周的环境也有了变化。她的意识慢慢恢复，发现旁边的人把被子卷成一团，自己生生是被冻醒了！

“李想！”她本想大叫一声，奈何声带似乎慢半拍醒过来，她的声音稍显嘶哑。于是她伸出手去拽住被子往自己身上拉。

李想渐渐醒了过来，嘴里吐字不太清晰：“嗯？沐阳。”

“你赔我三个愿望！”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那张隐匿在宽大斗篷帽下的脸被光线照出上翘的嘴唇：“这是你的第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