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沁儿听他一字一顿说出“落晓霜”三字后,不禁一怔,想这不是当年白马浪子慕大圣人在人间界青梅竹马的爱人么?
那时江湖上都流传着这样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落晓霜身已将死,还未证道的慕云游独闯三九教总坛将她救出苦海,并在千千万万望坡城百姓和武林中人的见证下与其结为夫妻。
而落晓霜也在死前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心中的云游哥哥,可李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那慕大圣人当真将落晓霜的尸体封冻在了冬峰上?
但那时的他哪有这种能力?若已然证道,不是足以救回落姑娘么?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正当露沁儿疑云满腹之时,却见白雪阶梯突然散落,李太虚呕出一口鲜血,头重脚轻,向下急坠。
李太虚身在半空,但觉天旋地转,脑子混乱无比,好似有无数种面孔齐齐搅入了一口大水缸内,或邪恶或良善或诡诈或天真,众生百相,神魔一体。
“李公子…”
露沁儿惊惧一声,俯冲下去,正要接住他身子,李太虚陡然间加速向雪面一砸,“轰隆”巨响,地面竟砸出了一个方圆十来丈的大雪坑。
李太虚笔直立在雪坑中央,浑若无事,向着落回地面的露沁儿奇道:“怎么回事,这傻小子好好的怎么失了对肉身的控制?”
声音变而苍老,眼神锐利,正是人魔屠武大帝的元神自安神椅中苏醒,接管了李太虚的躯体。
“没…没事,可能李公子他方才受了那怨灵的惊吓,我一时没注意…”
露沁儿哪能忍心再次将李太虚的秘密爆出,然也确实不知其中玄机,面对突然出现的人魔大帝,显得有些慌乱。
人魔屠武自也瞧出她神色不对,凝神一定,身形坚如磐石,如是那雕塑一般,神念向内一探。
只见得李太虚那团元神白色光球忽明忽暗,明时璀璨刺目华光万丈,暗时黑幽无底吞噬万物,仿佛元神大伤,正安静躺在那里吐纳气息,全无意识。
这可是吃掉这傻小子元神的大好时机啊,人魔一作此想,又见那团白光圆球内中生出无数斑斑点点,密密麻麻,与先前白玉无瑕的纯粹灵体大不相同。
咦,这傻小子怎么变了?怎会元神被污,如此杂乱?
人魔见此景状,黑球含着的白球松了一松,面对大好良机竟又犹豫起来。
想自己要找的灵体乃是越纯越佳,而今这傻小子的元神白时有若圣人青莲,黑起来却比自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凶猛无匹,看不懂门道。
难道这傻小子的良善全是装出来的?内中潜藏着一个更为可怕的魔神?
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对上这讳莫如深的李太虚,人魔屠武倒有了一种囫囵吞枣的感觉。
“少主…”
露沁儿见人魔大帝凝立如山,心下紧张,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人魔屠武立时一动,哈哈笑道:“沁儿,别担心,这傻小子心神受了震荡,并无大碍,老夫既答应让你们独处,便不会趁人之危。”
听得露沁儿语声关切,人魔便顺水推舟,先将此事搁置一边,从长计议。
当日无事,李太虚身体转由人魔操控,元神不必分出念力来,集中内守。
昏昏沉沉中,只记得自己乘在一叶孤舟之上,心痛如刀绞。
旁边躺着一位气息微弱,身着喜服的温顺姑娘,正是那冰晶之内的雪女落晓霜。
以慕云游此时的修为确实可以将之救活,然他自己参悟天机后,得知落晓霜气数已尽,命中劫数难逃。
如是逆天改命,强行干预人界生灵的生灭轮转,便是有违天道,人心不死,情劫难断,不得证道果而登仙入圣。
且落晓霜此时体内已有了南山孽种,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能出手相救。
心念所化的种种良善与之所伴生的邪恶被慕云游分成了圣人与大盗。
毫无疑问,他自己选择了圣人不仁的天道之路,而将所有丑恶卑劣的行径都归于自己念化出来的他人,弃于人道之中。
在他亲手将落晓霜捂死,毁尸灭迹的那刻起,慕云游撕心裂肺,绝情灭欲,人心也彻底死亡,最后生了不仁天道之心成就其圣人果位。
只在最后残留了一丝人情,才将她尸身封冻在了水星城的冬峰内。
然留在人界的种种业障却也因他而生,若要做到无劫无量,逍遥自在,非得将之去除不可。
是以才会以三界为棋盘,以众生灵的善恶之念做为黑白棋子,与业障所成的欲魔天尊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元神盲弈。
只是圣人所留在人界的业障繁多,要清除干净,以处于下风的白子反败为胜,倒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烦。
李太虚不知体有慕大圣人道身所化阴阳二气中的纯阴之气,更不知那青牛书院的教书先生慕夫子其实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所显化出来的种种迹象,都是为了点化于他而已。
这也是为何李太虚的性子与后期的慕云游相似,来到地阴堡后,残留了他的记忆逐渐被唤醒,混乱不清之故。
落晓霜临死之际才得如愿穿上喜服,心满意足,含笑死在了自己心爱之人手里。
而白长爻没有生离死别之忧,凤冠霞帔,却闷闷不乐地坐在玉石凳上发愁,眼神无光。
女儿家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只因所嫁之人非其所愿,便有了全然不同的心镜。
今日的地阴堡格外喜庆,四峰九宫十八洞到处都是红艳艳的色彩。
敲锣打鼓,鞭炮连天,堡中妖魔鬼怪们齐齐现出身来,手抓酒碗,大快朵颐。
狐族美人场中献舞,花妖两旁拨弦弄竹,植被精灵手击腰鼓奏乐相和。
不时还有传菜传酒的白胖小矮人在桌上来回跳跃,地面空中都漂浮了大大小小的怪物。
所有地阴堡中的妖魔鬼怪们欢聚一堂,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上首之位自是那青丘族的祖奶奶白玄牝,人魔与无极剑圣涂山娇娘一干人等坐其左右,其余四帝及九宫十八洞府的妖魔依次落座。
风流云红光焕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便心有他事,却也不露声色。
“来来…今日乃在下人生快事,感谢诸位捧场道贺…”
风流云端起酒碗便与所有妖魔一饮而尽。
“你小子福份不浅,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嘿嘿,白帝大可放心,这小子虽是酒色之徒,然对女子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青帝一说,堡中不少的女妖都是神色落寞。
“哈哈哈…事倒是快事,但你今日可不能太快了…”
十位色欲魔种淫笑一声,让一众妖魔们都是嘎嘎怪笑起来。
地阴堡本就是妖魔鬼怪们享乐修炼的污秽之所,可没有圣殿那种祥瑞宝光之气。
因此地位低,道行浅的多在山下修行,五帝和其他魔门高人都在山上有自己的洞府。
风流云尽管在堡中待的时日不长,但他天性豁达,好与人结交,能上能下,也不以为忤,只回笑道:“兄弟们说得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继续畅饮,在下少陪了…”
风雪和涂山娇娘靠坐在一边,一直一言不发,冷冷瞪视着春风得意的风流云。
白玄牝则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男儿生于天地间,自要顶天立地,儿女情长也未必是坏,凡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
说着她将怀中蜷缩一团的九尾雪狐捧到风流云面前,叮嘱道:“老身这把老骨头终究是老了,未来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去创造,我家长爻和青丘族的未来此后便托付于你了…”
风流云接过白玄牝手中的九尾雪狐,像是完成使命交接一样,只觉这雪狐入手玉滑脂腻,比于女子的肌肤还要细嫩舒爽不少。
人魔屠武大帝和其余妖魔们仍在把酒言欢,只李太虚听得“凡事无愧于心便好”时,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连同这老太白玄牝也如自家奶奶一样,备感亲切。
白玄牝身后的四位狐族长老见祖奶奶将九尾雪狐也交到风流云手里,先是一怔,随即又神色坦然。
风流云此前在得了白玄牝的九天极地护灵丹时还以小度大,后来知道此丹之效后便对这老太有了不少好感。
如今白玄牝又将这九尾雪狐传到自己手里,想来也不是凡物。
听她和颜悦色的嘱托,这般信任自己,心中感动,顿时豪情万丈,对这老太更为敬重,只想无论如何都要不负所托,无愧于心。
“祖奶奶,您放心,在下即是豁出性命也定当守护好白姑娘和青丘族人的安危…”
白玄牝很是满意地坐回位上,和身后四位狐族女子一齐微笑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气色也迅速虚弱起来,好似大石落地,无所凭托一样,只不易为人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风流云一时间承了此大任,抱着九尾雪狐回入山门,晃悠一路心又嘀咕起来:啊喔,怎又揽上了这等破事,这青丘族的祖奶奶真是让人不可抗拒。
他应下玉灵泉解救出姐姐玉清婉也不过是借助师父与她的父女关系,只飞剑传书:风水俱清婉,一世体康安。
落款写上了黑风老妖四字即可,并未出什么气力。
风流云先被二姝追了一段路程,后又被黑风老妖阻断,折返回来便见到一团黑云将她们包裹在内,正要出手,又听玉灵泉和玉清婉口念法诀,祭出那紫青玄玉珠,大破黑风老妖的黑风吞精阵。
风流云正惊讶间,玉灵泉已再次追了过去,是以暗中踪跟,才有他偷袭黑风老妖得逞的英勇事迹。
想方才师父与那黑风老妖在席间有说有笑,自是达成了和解,已将玉清婉救出,了去了他的一桩心事。
本以为可以轻松一下,不料豪情大发的他又稀里糊涂得了这头奄奄一息的雪狐,承下什么青丘族未来的大任,再次沾惹因果,实在是死性不改,咎由自取。
好在白长爻与他的婚房就在那两仪四象山中的秋峰十八洞府内,只要自上方虚空破出,便可直接带她离开地阴堡,免得惊扰到山下妖魔,也不费心事。
最后将这雪狐交到白姑娘手里,撇开关系,也就不关我事了。
风流云抱着九尾雪狐慢慢盘算着,不知不觉上了两仪四象山,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盯着这小狐黑漆漆的葡萄眼珠,以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蒜鼻,嘿嘿笑道:“小东西可真美,就不知是公是母…”
他本就是个无赖,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将九尾雪狐高高举起,便低头凑下去一瞧。
“噗…”
不出意外,未等风流云看清,一股浓烈的狐骚味喷洒了他一脸,比酒还够劲。
风流云得此狐尿一浇,清醒不少,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老子怎么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连你这畜牲也来戏耍于我,信不信老子回去就把你主人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