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让我留住剪花娘子吧!
文/颜克
周末朋友请我去他工作的房产公司策划一场剪纸活动。我虽然是个美术老师,但也是自娱自乐的水平,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拿出去展示还是有点不自信呢。本来他想请民间剪纸艺人呢,人家没时间,请专业的剪纸老师呢,也没请到,只能拉我临时充数了。答应帮忙了,我就开始找书扒资料上百度,尝试很多次,觉得自己手艺也不怎么样。我知道真正的手艺人的东西都在自己心里,像陕西有名的剪纸大师剪花娘子库淑兰一把剪刀,一张红纸,一会儿就剪出来一幅作品,不像我找个图案了还要用铅笔画出来,再剪刀刻刀一起用,还弄不好就刻断了。
自己唠叨自己没水平的时候妈妈突然给我说她老家,我儿时玩伴的奶奶应该会剪纸,那时候妈妈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跟她学过几剪子,但现在已经全忘了。我就央求妈妈去老家找她,想看看真正的剪纸艺人如何做剪纸。
驱车到老人家的时候,看到老人拄着拐杖就站在门口,仿佛在迎接我们的到来。我也很激动,慌忙下了车。姥姥家和老人家仅一墙之隔,按辈分我叫老人姑姑。姥姥家,我儿时最美好回忆的地方,因为姥姥姥爷都不在了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记忆中姥爷家的大院子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只剩下残墙断檐,只有几颗梧桐树年复一年的留下时光的痕迹。
因为姑姑家就不同了,姑姑已经九十多岁,院子里被儿子们翻修整理,她还特别干净,有田园般美好。妈妈搀扶着姑姑回屋里,姑姑的脸高兴的笑成了菊花,絮絮叨叨的和妈妈说着旧事,我都不忍心打断,听她们说着,笑着,真好。
好久,妈妈给姑姑说明我们的来意,姑姑说现在老了,眼睛和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能剪些简单的东西了,要是早些时候来,给我剪一摞子都没问题。姑姑说完就把我拿来的红纸裁开,说剪个青蛙吧,就开始了。横一剪子竖一剪子,有时候还要折叠下剪个缝隙让剪子好走进去。一会,一个带飘带的青蛙莲花的剪纸花样就出来了。我打开的时候,真是惊叹,一张纸,在老人手里,尤其是拿着剪刀都颤巍巍的九十多岁的老人手里,怎么就成了一幅作品,有魔法一般。姑姑说看不清了, 细节的地方都剪不出来了。告诉我青蛙的身上还要剪出来一些方格,石榴也要剪出籽来。我恨不得拥有魔法可以进入姑姑的大脑来翻阅她的思想,可是时光就是这么无情,越是要珍惜的,越是走的快,老人的记忆力,该有多少宝藏无法挖掘啊!姑姑说年轻的时候哪家嫁闺女娶媳妇都会来找她。还有村里好几个小媳妇都跟她学剪纸,忙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剪。如果再早几年,想要什么花样,她都能画出来剪出来……说完又随手剪了喜字,娃娃,窗花……
太阳下山了,夜色给山村蒙上了一层凄凉,我不忍心让姑姑再辛苦,就说什么时候天气好了,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能回忆起来什么就给我剪点什么吧,我过些日子还回来。
回家的路上都需要开车灯了,我和妈妈都无语,心里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吧!或许是回忆,或许是憧憬。我希望我回来的还不晚,能靠我仅有的力量为姑姑的剪纸手艺做些整理和收藏,或者拍点视频,这会儿我才真正理解国家为什么不惜重金要保护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民间手艺人,因为他们不在了,手艺就没了。
是啊,高科技发达的今天,结婚的喜字几元钱就能买一摞子,谁还会花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找人剪纸呢? 没人用了,没用了,就随着老人们消失了……
后来,我很圆满的完成了朋友交给我的任务,很多参与活动的小朋友和女人,都很喜欢剪纸,经过反复练习,我拿着姑姑用过的剪刀,仿佛传递了她的手艺,在别人眼里,也如魔法般神奇的剪出很多东西,我努力传播非遗文化,希望在小朋友心里中下一颗艺术的种子,有一天可以开花结果!
那次别过之后,我和妈妈说过几次要回去再看看姑姑,再和她聊聊剪纸。没想到前几天老家的一个舅妈来我们家送姥爷土地流转的钱,提起姑姑,说年前已经不在了,因为爸爸妈妈都在上海,也没通知他们回来。我的眼泪突然就流出来了,说好再去看看姑姑的,没想到她和她的剪纸手艺已经永远的逝去了!
时光啊!你能倒退吗?让我留住剪花娘子吧!让我留下她的手艺吧!我翻出笔记本里夹着的姑姑剪的“青蛙和莲花”,仿佛还有她的温度!我把剪稿小心的拓到速写本上,希望有一天写入我的书里,让手艺代代流传!
还记得小时候庙会上捏泥人的,做根雕的,画糖画的,卖手工布老虎鞋子的,还有用荆条编的筐子,篮子的,前些日子回老家看到大伯在用竹子分成竹条编提篮,他说现在都没有荆条了,只能用竹子,我记得我大姨夫也会编筐。
我单位旁边有一个破旧的红砖厂房,两个高高的烟囱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听当地老人说,这以前是一个陶瓷厂,专门做猫形的白瓷壶,壶盖是猫头,尾巴是壶把,小手是壶嘴。我的记忆中仿佛家里还有一个这样的壶,小学的时候还会直接对着壶嘴喝水,后来,就不记得放哪了,也许是碎了,我又找过很多家,都没有了这样的留存。大学毕业回来开了自己的小店——妖妖之陶艺术馆,就是喜欢有个地方可以让爱好手作的人逃离纷乱浮躁的社会静心做手艺。
刚开始我做软陶,布艺,折纸,后来开始学拉坯做陶,有人看到了说他们村子以前烧那种大水缸,还有农村以前用来存粮食的缸,就像司马光砸缸那种缸,可惜我去追问,村子里的人说早就没人做了,因为没有需要,老艺人走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有一次我在我的艺术馆门口浇花。门口有我收集的青石牛槽种了兰花,还有一个大水缸养了睡莲。一个收破烂儿的老头儿看到后就问我:“姑娘这水缸你还要吗?”我说:“要呀,多多益善。”他说:“有个人家有一个缸让我拉走,我没拉,我说这东西没人要,放都没地方放。”我说:“那您就拉来给我吧!”没想到两天后下班回家就看到收破烂儿的老头儿放这儿的水缸。虽然我不收破烂儿,我也常扒垃圾桶,有一个藤编的行李箱,就是我从垃圾桶里拯救回来的宝贝,翻修装饰后别有韵味。朋友们都知道我的爱好,有人给我送来木雕的小玩偶,有的朋友把家里不要的老式箱子和桌椅板凳都给我搬来了,还有的朋友给我拿来不知道从哪儿收藏的老式拨号的座机电话,我觉得我喜欢旧物,骨子里喜欢,旧物就像非遗传承一样,它是一种文化,承载着历史和情感。
其实不仅仅是我的家乡,中国很多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濒临消失,很多老艺人一辈子清贫守着自己的手艺,说自己“生于斯、死于斯、奉献于斯”,对于手艺,我觉得,这是老人一辈子的心愿,我们应该努力实现它。还有皮影,裁剪,蜡染,扎染,刺绣,木刻,年画等,我们祖国五十六个民族,文化艺术门类众多,当然还有口头传统、民俗活动和礼仪节庆等以音乐类的艺术,我的家乡舞钢就有非遗轧琴传承人。有做泥塑的安子老师,用舞钢的泥,做壶,泥人,去庙里做彩塑,弥勒佛,一辈子都在做泥巴,自己建窑,摸索,没有人愿意学。
安寨中学的付慧恩老师,工作之余变身铁匠,打铁敲铜做手艺。
我们艺术馆的孟令浩老师,大学在南阳学的设计,偶然接触到玉雕,就闭门四年跟着老师学玉雕,刚学成回来加入我们妖妖之陶艺术馆,希望我们一起手作,教更多的人。
还有南山琴社的常辉自学古琴,教授古琴,来传承和保护古琴艺术,开办古琴文化艺术节。我们几乎都是在单打独斗,需要传承人。
我们河南是中原文化的中心,各地都有自己的特色艺术,汝瓷和钧瓷是中国五大瓷器,那些淮阳的泥狗狗,浚县泥咕咕,信阳叶雕,还有各地的彩塑等都让人领略了非遗文化的博大精深。
记得第一次去神垕,看到钧瓷作品,真不愧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那些窑变的画面,都是神来之笔。难怪古人说:家有钱财万贯,不去钧瓷一片!尤其是刘志钧老师的作品,更是美之极致!
虽然2011年2月,国家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这个法律的通过标志着保护非遗已经上升为国家意志,上升到法律层面。但是这个过程却是非常复杂和充满困难的,甚至有激烈的思想交锋。
这些身边的手艺是否随着他们的老去也消失呢?只剩下一些物品,进了民俗博物馆,留给后代的,也许只有图片和文字的记忆了!
你身边还有手艺人吗?让我们一起守候艺人,传递非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