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和乡愁
李自立
前天下午在家人群里看见弟弟发了一张父亲的照片,当时见照片,心情一下子激动了。我不知道别的游子远在他乡外地,突然见到父母的照片,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问题,而我第一件想到的是,我的父亲今辈子吃过的所有艰难困苦。又是半年没见父亲了,或许这就是十指连心的原因吧。仔细端详着父亲的照片,思绪泉涌,往事像影视故事一幕幕地,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又想起了许多许多......
自母亲1978年4月16日去世直到1996年,这十七八年时间里,我在乡中学和彬中苦读然,毕业后接着去打工,父亲和弟弟在侍郎湖畔种地还账,两个妹妹在家安顿家里家外的家务活,一家人虽然日子过得比较清苦,但是总体家境还算平顺,最起码再没有太大的大起大落,这已经算是托老天爷的洪福。
没有太大灾难,并不代表生活一帆风顺,偶然之间有惊无险也会时有发生。
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华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彬州也不肯示弱。在全国,首先是农业粮食丰收,市场经济搞活,各行各业飞速发展,人们从不同的方方面面享受着政通人和的改革红利。
改革红利在彬州农村有一个划时代的飞跃,老先人从森林野生到平原野生,从平原野生不定居到洞穴定居,改革开放后的彬州农村,把人类洞穴居住直接爆出了冷门,人类定居的方式脱离了窑洞。
1982年到2000年间的老家,彬州人彻底告别窑洞居住时代。人们全部搬进了新的大瓦房或者平房居住。从此,农村百年的历史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窑洞已经成为了历史。当然,这样大的改革动作里,家也没敢落后太多,1994年我家搬出窑洞住上了新房子。
说起房子,思绪回到了1990-1996年。
当时在老家,可以说各村各户都在盖大瓦房。立柱上梁放鞭炮的热闹场面时有发生,上梁喝酒猜令几乎每天出门都能遇见,只要是彬州人农村人,大家脑海里都不陌生。
家家盖房子,木头成了值钱的抢手货,因此由盖房子又派生出许许多多的故事,比如伐木、偷木头、当小工(普工)、当大工(技工)学砌砖等,因此在无形中,也给农村孩子带来了许多就业的机会。
我家盖房子是1994年春季,伐木是93年的初冬,当时父亲在彬县西庙头林场无熟人,我们买不到国营林场的木头,父亲于是在彬县和永寿之间的关山河滩打听到了卖木头的村组小林场。我们父子三人侍郎湖畔秋收结束后,和林场主讲好价钱带着工具去伐木。
当时的林场,椽和檩条自己选自己采伐,场主只点木头数量收钱而已,因此我们和父亲自己选的林场自己采伐,采伐木头整整前后五天时间。在这五天之内发生的事情,让我一辈子都没敢想到世上有“忘记”二字。
到这个林场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从太峪镇向西经过拜家河河滩一直到金庄寺和黑牛窝之间,大致位置就是黑牛窝和前梁之间,我们从自己村庄到二桥村的风口桥,下阳坡梁直接过河就到了前梁河和黑牛窝之间,距离家差不多三十公里并不遥远。
这个地方东边是太峪镇,西边是刘家沟太峪水库,南边去了永寿,北边是我们底店乡的二桥村,此地应该以拜家河为界,河北属于当时的彬县,河南属于永寿地界,这里是深山老林,常年无人居住,森林茂密,野生动物经常出没。
由于起床是清晨四点多,到伐木林地是清晨八点左右,父亲和管理林场的负责人谈好一切事宜,带着我去林地看木头。这里的林地当年栽植时应该是大育林带,父亲行走下边大林带,我行走第三个林带,中间第二个林带顺便父亲和我都能看,主要是想看看成品率和采伐的路径。
我和父亲同时出发,围着森林徒步差不多半个小时,突然,我在上边林地听见第二个林带有动静,因为在林地看不见人,也就没打算喊父亲。在没有出声的同时,我抬眼向第二个林带望去,一个一米长短,嘴巴特别长,身体特别苗条的猪一样的动物,引领着一群小仔有七八头,它一边前行一边左右嗅闻着生味,生性看起来非常生猛。此时的我心跳加速,心里发慌,面部发烫,神已经哪里去了我不知道,魄我觉得已经彻底是没了。
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带着一群儿女们正在第二个林带里觅寻食物,我一下子瘫软地坐在了地上,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大野猪而且是个母的,尤其是带着儿女的时候,如果此时有人找他们麻烦,那女性野猪绝对不会放过的,听父亲说野猪如果遇见攻击人时,你就是上了大树,它依然用牙齿把树木能够啃倒在地,更何况我今辈子都没有爬过树木,因此我只有静坐,等待它们母子们赶快离开此地,要不然我的身家性命可真是命悬一线。
我悄悄地趴在灌木丛里观察野猪的一切行动,任由她们母子寻觅吃着灌木的果实。半个时辰过后野猪们离开了,父亲出现在我的眼线以内,此时的内心才稍稍有了些许的平静。总算是一场虚惊,此时看见父亲,已经结婚有了儿子的我眼泪出来了,我不知道今生为什么我和母亲一样,眼泪就这么不值钱,说风就是雨……
伐木已经进行了三天,父亲和弟弟拉锯条采伐打截木头,我和大妹夫扛着木头,往平坦处搬挪木头就能装架子车。饥饿了吃点家里带来的馒头,口渴喝点溪涧的泉水,劳动在身体的困倦中继续进行。
中午时分,当我和妹夫从放木头的平坦集中点走到父亲弟弟采伐的那个深林地儿,一颗锯断未倒的檩条由于树枝茂密,它却悬在了半空。
弟弟要爬上树身用镢斧砍断树杈时,我不会爬树,父亲挡住了弟弟和我的行动,他自己亲自出马爬上了树顶。
当父亲一镢头砍断那个树杈时,大树带着父亲从半空摔落了下来,此时在场的我们弟兄三人直接吓得傻眼了。一直想着摔下来也就完事了,谁知道就在此时,大树落在它身下的第二个树身上,它又带着父亲,直接把父亲抛向了天空。父亲抛出去五六米高度时,我当时吓哭了,就在我出声哭时,父亲落下来摔在了一堆大树枝上面,因为树枝的弹性,父亲幸亏没有落在地面上,我们三人飞速跑向父亲身边查看父亲的伤情,幸好多亏了那一堆大树枝,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此时的我喊出了人生第一次向父亲说的,发自内自己心里的感动话语:“大,你慢点,我宁可不住房,也不能用你的性命做代价。”弟弟和妹夫他们都吓哭了,弟兄三人和父亲同时坐在了树林冰冷的草地上,先让人的内心平静平静再说。
此事,当时内心确实紧张坏了,但是当时临场却没有怕,回过头现在再想想,确实有点后怕。那时候我结婚了,弟弟和二妹没有结婚,那时候我们的日子刚有点点奔头,万一父亲有个闪失,我想如果没有了父亲,房子车子又能干什么?
如果没有了人,今生任何可人的财物名利对于我来说,那都是过眼云烟。伐木终于完成,在回家的路上好不容易装车完毕,行走十多里路不到,四轮拖拉机又翻车了,等搞好一切木头运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初冬的凌晨,内地的气温很低湿度很大,人的衣服上头发上全是凌霜。
房子1994年终于盖起来了,当年给弟弟妹妹在新房子里结婚办理了终身大事,这也是改革开放给我们家的红利。
事情距离今天已经二十多年了,弟弟的瓦房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弟弟已经定居了西安,每一次回家看着前院后院的这两院大房子空空的,已经院落荒芜,心里感慨万千。从老屋到瓦房,跨时代的变迁。父亲说:“如今社会就是好,我爷爷大秀才也没住过如此好的房子。”如今西安单元楼房,看来我们的大秀才老爷他更没有这个福分了。
二十年后的今天,农村人由瓦房平方开始随着城市化进程,向着单元房靠拢跟进,这也是本世纪居住条件的第二次飞跃。
今天,岂止眼里看见的只是弟弟和我的房子,可以说整个村庄空房子空院落的不计其数,确实不由人觉得惋惜有点舍不得,那房子上面的一片瓦砾,一根椽檩,那怕就是一颗铁钉子,也是自己的汗水,也是自己用生命和青春换来的,物以用为值,这样的大肆盖了拆,拆了盖会不会引起人类的深思呢?
想想过去,自己出门务工时,村庄个院落窗明几净,而今天的村庄和院子全部荒芜,看看老屋和家乡村庄的房子,看看父亲日渐老去的照片,再想想自己的游荡生涯,这几年一直在想自己的乡愁,自己的村恋,又将要请情寄寓在何处呢?又让游子情何一堪?
2018年11月19日写于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