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李白,中国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借用李白自己一句话“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来形容世人对李白的态度一点也不过分,我们喜欢用“诗仙” 的称号来将他定在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于是,慢慢地,李白在世人的眼里变得高大却很遥远,似乎真的成了“仙人”。可是,多读读他的诗歌,我却发现,李白不是“仙人”,李白是实实在在的人间凡人,只是比我们多了一层才华,他将他身上所具有的与我们这些凡人都有的真情实感用他的如椽大笔替我们道出萦绕在一代又一代世人心间上的悲欢与喜乐、痛苦与乐观,然后在洗尽铅华后,又让我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凡人,一个永远的李白。
生在盛唐时期的李白,几乎和所有的盛唐诗人一样,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尽管他主要是受道家思想的熏陶,却一样有一颗济世治民的雄心。于是年轻的他,便要早早地走上求取功名的道路。他的足迹踏遍山川河流,结交各类好友,但最主要的便是自我的推荐。读着一首首他的自荐诗,仿佛便看到了如今身边的一个个现代人,每一个人何尝不是每天都在销售自己,连学生都何尝不是在通过高考来证明自己,来推销自己,来让自己在社会有一个可能的立足之地。大家都说这样人生才有意义。现代人如此,古代人亦如此。李白的功利心从来就没有因为爱自由、喜浪漫而减轻一分一毫。可是让我惊讶的是,伴随着强大的自信心和强盛的生命力亦从未减轻一分一毫。
年轻时候的他,给韩荆州写自荐信,说:“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豪情万丈,自信满满。戴教授笑他豪气得可爱,我倒觉得这确实是年轻的模样。沉静稳重如杜甫不也在年轻时自信地称自己“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高喊着“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吗?何况他们确实都如此有才华不是吗?资质平凡的我们,何曾没有在年轻时候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和期待?不都源自于骨子里的自信吗?
可是当我们历经社会的波澜,人生的坎坷,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我们很快就偃旗息鼓,在一阵阵看似凶猛的浪头下畏缩不前,唉声叹气,得过且过,我们大多数人的生命力也就此止步于此。而李白却不是如此。眼见他得意洋洋地“仰天大学出门去”,高喊着“我辈岂是蓬蒿人”;眼见他描摹着大唐第一美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受人追捧,眼见他被权贵所排斥又无法施展政治的抱负却最后还是被“赐金放还”;眼见他寻仙访道,隐居于庐山治愈内心的痛苦。你以为从此以后他便生了教训,不再那么张扬,不再那么天真,不再那么自信,可是你错了。当李璘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欣喜若狂,甚至保证“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知道的人都有点忍不住要笑他天真,笑他过分自信,他确实没有高明的政治头脑,于是像闹了一出笑话似的,进了监狱,又流放夜郎,幸运遇上大赦天下。诗人又一次欣喜若狂,“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没有什么时候的时间能比心情愉悦的时光过得快乐。此时的诗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孔子说,五十知天命。可是李白似乎并知,或者说知但是仍然抗争。他在六十多岁的年龄依然还准备参加郭子仪的部队,这是怎样一种自信和执着?他这一生,明明已经证明着他有诗歌无人能企及的才华,却没有治世的能力,将帅的本领,他还是选择多给一次机会推到证明。可是人力终究抵不过岁月,他也不得不因为年迈而放弃,并悄然走完最后一段短暂的时光。
李白终究没能实现他的“功名心”,他这一生,忘不了。尽管他一生都放纵不羁爱自由,尽管他高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他都不能忘记那功名生成的地方,他坦然且大声地喊出,“狂风吹我心,直挂咸阳树”。他感到孤独,孤独到只能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孤独到“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可是令我感动的是,就算狼狈不堪,就算好像活成了个笑话,他还是那么地豪迈,那么洒脱。他依然用乐观和自信去抚慰内心那颗痛苦的灵魂。他活得那么可爱。有时候想想,李白如此天质之人,尚不能如愿,我们大多数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又为何非得因为不能如愿而觉世界以痛吻我呢?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过都承受着他自己的痛苦,又都被允许自由选择承受痛苦的方式。李白选择了他的方式——纯真,自信,乐观。而我愿意,他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