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头鹰，夜间动物，生吞老鼠，叫声尖厉，笑如鬼魅，可以嗅到将死之物的腐烂气息，森林的生死预言家。
01
“嘿，猫头鹰姑娘，今日睡得好吗？”
“是的，大树，我睡得很好。”
这尖利的嗓音依旧让我很不适应，我抖动着暗哑的棕灰色的翅膀，活动一下筋骨。
这是我变成猫头鹰的第三天，是的，也就是说在三天前我还是一人类。
到现在我还不太相信这不可思议地离奇事件。
当时，由于要赶一份稿子，时间很紧，我忙得不知黑白昼夜。等稿子完成，我点击确定邮件的发送键之后，便倒头就睡，不问世事。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黑夜。一醒来我便感到饥肠辘辘，想要去冰箱里去找点吃的，却发现自己被自己的睡衣缠得严实不能动弹。
就这样，我就像百变马丁那样在一觉醒来之后变成了一只猫头鹰。至于马丁在白天醒来变身，我却在夜里醒来变身，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变成的是猫头鹰的原因。
02
可是我却没有像小马丁那样，在下一个白天的到来变成原样或其他动物，就连下一个晚上的到来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我已经保持了猫头鹰这个状态三天了。
“看来，你还是不太适应新的身体。”大树说
同样令人费解的是，大树也是人类变得，不过他比我早两天变成大树，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为大树五天了。
“至少学会了转动脑袋。”
我利索地转动着小小的脑袋，270度的旋转，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现在我都敏感的认为其他树木或者夜莺，甚至连石头都有可能是人变化而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大树告诉我，它们早已变异新生以各种形态重新延续生命。
只是我这大而乌亮却无法转动的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单色调的，黑白灰三色，绝佳的枯燥乏味的颜色。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像是芯片一样被插进了七八十年代的老式黑白电视里。
03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了，对于这个世界，从人的角度的认知，开始慢慢丧失了。
“我说，大树老兄，你身体的颜色是不是棕绿色的？”我凭着模糊地记忆猜想着。
“我早就忘记了，而且我已经看不见了，猫头鹰姑娘。”
“也就是说，你也看不见我喽。”
“是的。”
“可你却知道我是猫头鹰，还知道我是个姑娘？”
“因为你的嗓音独特，我的猫头鹰姑娘。”
“……”
他的话很委婉，却依旧让我觉得难为情。生为人的时候就知晓猫头鹰的声音尖利而怪异，却因为一直住在南方鲜有接触到猫头鹰，所有也并未真正亲耳听过。
以至于在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把自己吓坏了，着实让人难以消受。
不过更让我无法消受的是自己怪异得如同幽灵一般的笑声，正应了那句俗话“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所以，我像放弃太阳一样，渐渐放弃了笑声。
04
我梳理着我稠密而柔软的羽毛，其柔软程度不亚于我家小西的毛发。哦，小西是一只……一只橙黄色的母猫吧，我有些记不清它的颜色了。
在我还没有变成猫头鹰的前几个小时，它被我男友延秋送到了宠物店做保养。
无法想象小西如果看到我现在这张近似与猫的大眼呆萌脸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会同我亲近一点，要知道小西更加喜欢延秋，我一直把原因归结在它是一头小母猫的原因。
而延秋自是喜欢我多一点，所以小西总把我当成情敌。只有延秋独受恩宠。
想到这，我便有些惆怅，我怕自己猫头鹰的模样会吓坏了他们，或者我说了他们也不信。这也是我飞到了后山，偶遇了大树老兄的原因。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满世界的找我，或者记忆里有关于我的记忆早已被瞬间删除，不会记起我继续过着平淡幸福没我的生活。
在第一天的时候，我试图在夜里醒来的时候飞回公寓，却也不敢太靠近，便在公寓附近的一颗树上望着我们的房间。
可是，我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我以为自己醒来的迟了些，他们已经早早入睡。
于是，次夜，我早早的醒来，再次飞回公寓，可依旧无法看到延秋和小西。
我的心里开始冒出了多种猜想，我记错公寓了？我醒得还是太迟了？他们去寻找我了？他们已经搬走了？他们并没有存在过？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办法找到答案，因为我渐渐地忘记了回公寓的路线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公寓，再也没有见过小西和延秋。
甚至，我开始忘记他们的模样，或者已经忘记。
关于小西和延秋的记忆的消失，我的大脑在为数不多的词汇里找到了悲伤两个字来形容。我已不知道此词汇是什么意思，甚至身为猫头鹰的身体也没有做出任何响应词汇的反应及情绪。
05
“老兄，你还记得你身为人之前的身边的一些人吗？譬如爱人，亲人，友人，还有心爱的宠物之类的。”
“早就不记得了，今天是第五天，我只剩下两天了。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说不定我明天就不能说话或者失去听觉。”
“哦不，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森林里那只麋鹿在我变异的第一天告诉我的，他也同是变异人的，不过他掌管着这个森林，他会告诉每一个变成动物植物或是静物的人类，这座森林的法则。”
大树老兄停顿了一下，风儿卷过，抖动几下他墨绿色的枝叶，我松软的羽毛也飞舞了一番。
“谢谢风老兄，来得正是时候，要知道我这会浑身痒痒极了，这真是救了我，真是舒服极了。”
树老兄同风兄打了个招呼，感谢了他一番。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我是说那只麋鹿。”我重新捡起刚刚的话题。
“哦，我的猫头鹰姑娘，你变为动物的这几天，恰好麋鹿因有事去对面那座森林了，所以由我来照顾你。”
“那法则究竟是什么？”
“法则就是，无论人类变成了动物植物还是没有生命的静物，都会在一周之内，失去所有有关于人类的记忆，意识，能力，以及生存方法，会彻底的变成一只真正的动物植物或者静物。”
“这听起来有些糟糕，对我来说。”
甚至还有些令我沮丧和悲伤，虽说身为人类二十五个年头，活得不算潇洒自在，但也安于人类这一角色。现在却是夜间行动通体棕灰嗓音诡异并且看到的世界只有白灰黑三色的猫头鹰。
说实话，我的内心是有些排斥的。
06
昨天的话题结束的有些不愉快，因为我被告知将彻底变为猫头鹰，并且没有任何可能再变为人类。
这使我闷闷不乐了好久，以至于我今夜醒的很晚，因为我开始有些不愿意接受我变成猫头鹰的事实了。
意外的是今天我醒来大树老兄并没有问候我，出奇的安静。这使得我觉得整个森林都静得可怕。
“嘿，树老兄？”我试探地叫着他，我以为他因为我昨天不理他而生气。
“嘿，树老兄你在吗？”我等了好久他没有回我，于是我又叫了一遍，可是他依旧没有回我。
这时风兄拂过他的树梢，他的枝叶在欢快的抖动着，同昨天一样。
这让我突然想到树老兄昨天的话，今天是他的第六天，他该不会已经忘记如何开口说话了吧。
“真是糟糕透顶。”在这个森林里本就只有大树同我说说话，我才不感到那么寂寞，现在可到好，连他也不理我了。
“大树老兄，我想你应该可以听得到吧，今天是第六天，至少还会留有听觉，对吗？”
我开始独自对着树老兄的树洞说话，这样以便于他听的更清楚。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把我仅留下的关于人类的记忆统统都说给了大树听，甚至连吃饭我喜欢用叉子不喜欢用筷子这一癖好都告诉了他。
今天是第四天了，怕是明天我就记不起这些记忆了，即便我现在的记忆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所以我想说给大树听，让他帮我记住，或许他更不可能记住，但我希望他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帮我保管这些记忆。
同时，我也期待着有人在树洞里发现这关于一个人类变成猫头鹰的离奇事件，就算他把着当做荒诞的小说来看待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07
很快，我变成猫头鹰的第五天到来了。
正如我所料，夜里醒来后我失去了所有变成猫头鹰之前的属于人类的记忆以及人类的各种本能。
我开始在夜间用我具有超强视力的浅黄色眼睛以及敏锐的听觉捕捉老鼠，并以猫头鹰的进食方式，生吞了它。
我渐渐地不怎么说话，因为我向大树说尽了我所有的人类能表达的言语，并且在大树的归默于大树本身之后，使我再没有说话的对象。
而对于这一切我不喜不悲，就好像我生来就是猫头鹰很自然生吞我身为人时最厌恶的老鼠，再无一点人类所谓的七情六欲。
我沉默着，把自己融为低沉且黑暗的夜色之中。
直到下一个变异人的到来。
他是个男孩变成的松鼠，松软地棕黄色毛发让他有些不适应以至于一直打着喷嚏。
我同他打招呼，告诉我仅记下的关于这个森林法则的记忆。并安慰他，他打喷嚏的症状不会持续太久的。两天之内，他那有关于人类对于毛发的过敏症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08
第六天，大树所说的变异一周中最痛苦的一天。
和大树一样，我不在会说人类的语言，我只会尖着嗓子怪叫，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所有消失的记忆又在一天之内全部退了回来，就如潮涨潮落一般，我经历了记忆的潮落与潮涨。
像放映录像带一样，我的大脑里不停的播放着我身为人形时的记忆，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不放过，每一个遇见的人都重新遇见与错过。
可我却像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不懂其中悲喜，更无其所谓的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真的难过极了！
简直让人抓狂，我仿佛陷入了陌生而冰冷的深海底，我可以呼吸，却不可以动弹。
一切都凝固的可怕。
沉闷，沉闷，沉闷封锁了我的翅膀，利爪，耳朵，眼睛，喙，甚至是内脏！
我撕裂喉咙厉叫着，声音如鬼魅。以至于想和我沟通的松鼠男孩都被吓得哆嗦不止，躲进树洞里去了。
大树也是这么痛苦吗？我却全然不知。
我真是太愚昧了。竟然还给他施加与他全然无关的我的记忆。
09
最后一天，我在昨夜的难过中醒来。
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新生了，像大树一样，像早已新生的杜鹃，松树，蛇，野猪，石头一样。
一切都照着同麋鹿所说的森林法则变化。
一周之内，每一个变异人都会丧失有关于人类所有的记忆，自然的本能的以动物，植物或者静物的方式活在这片森林里。
或许
我并不是变异人，而本就是一头猫头鹰。
夜间动物，生吞老鼠，叫声尖厉，笑如鬼魅，可以嗅到将死之物的腐烂气息，森林的生死预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