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大唐雷音寺 袁榭
最近，“权健”公司的行迹被深度揭露后，中国保健品与保健服务的乱象又被公众关注。可惜，“权健”们比任何批评者都更有韧性，因为它们的业务模式植根于普世的人性弱点。
按从业者自豪的陈述，有效与否根本不是事，只要功夫下足，“我们卖狗屎顾客都会买”。
“保健品”骗局对应人性弱点：懒惰与绝望
即使不用其他配套手法，光靠“保健品”本身的属性，就能骗倒通天下的人。对没病的说吃了能锦上添花，对有病的说吃了能治病救命，是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保健品推销通行起手式。
这种套路之所以有效，就在于对应的人性弱点永不消亡。对没病的肥羊宣传锦上添花的效果，对应的人性弱点叫懒惰。
最典型的佐证，就是美国的保健品行业。这个行业从1980年代至今一直有百亿美元级的规模，但大半不是靠“包治百病”撑起。美国的“保健品”受害者，大多不是对健康保障的前景绝望，而是轻信了“神效减肥药”、“最新肉毒拉皮”、“超级美白”的吹嘘。人就算没病没灾，想不用很累很麻烦就变好看总是一直有效的噱头。
对有病的肥羊宣传应急救命的效果，对应的人性弱点叫绝望，而且是精炼过的复合类绝望。
首先，现代医学是诚实的，对艾滋病与三期癌症患者不会承诺痊愈，对初期癌症患者不会承诺无痛，对糖尿病与内血管疾病不会承诺根治。如果此刻有人对这几种患者说“别信庸医，我的产品会将不可能统统化为可能”，患者肯定趋之若鹜。
其次，环境使然的。以癌症为例，患者大半得挨刀切除，之后的放疗、化疗疗程痛苦巨大，药也有国产与进口之分，进口药大都不能用医保报销。即使能走医保的，“部分报销”，也着实不能让患者放心。疗程走完，也不能保证不复发。
在漫长痛苦的疗程中，受这些罪、担这些心，对癌症患者与家属们都是折磨。如果此刻有人对癌症患者说“不用去医院受罪受气，吃我的产品，保证能医好”，患者们大半会上钩，毕竟这个人群是绝望到任何一根稻草都会试着抓抓看的。
“隐居僻地的神效癌症医疗”骗局在欧美也常见，电影《死侍》就讽刺了这种骗局：“这些诊所，有在中墨西哥的、有在中国的……有在车臣的。车臣？这难道不是去得癌症的破地方吗？”
“保健品”“锁人”推销：“返利”、叫爹、“会销”
这年头，“保健品”没疗效、不医病的常识，不说家喻户晓，至少也是“通电视处皆有披露”的程度。但知识永远战胜不了人性，人性的破绽比谎言的破绽更加难以超克。所以科普对“权健”们的打击，还不如罗列一遍它的受害者名单。
“保健品”行业在技术上有着超强创新。最易让受害者上钩的，就是投饵手法。在“保健品”行业里，这种手法叫“返利”。
说白了，就是一份面粉混菜干又加糖的假药，骗棍们先送赠品，说“不用买看看都送”，再说是“七折卖”，然后向受害者说“付七退三”。很多并不贪婪的受害者，在这种连环“返利”下也忍不住交点钱试水。而“返利”就如饵中之钩，牢牢地锁死了受害者。要想“吃掉糖衣把炮弹扔回去”，完全不可能。
所以现如今大规模的、连锁的“保健品”推销，给潜在目标送面条、送奶粉、送菜油、送纯净水、送鸡蛋，已经是标配。而且钩子从这里开始已经埋下了：普通纯净水说是“负离子能量水”、普通奶粉说是“高钙野山羊奶粉”。吹嘘得如此豪华，肥羊们自然会觉得是受了骗子们的恩典，不上钩都不好意思。
而“叫爹”手法，真是中国的“保健品”行业特产，洋人从来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玩。
按照亲历者的回忆，“保健品”推销员们叫起爹来真是谄媚到不顾一切：“叔叔阿姨叫得很甜，有次参加讲座，进门就有人端茶递水……如果这招不灵，还有人扑通跪下，喊大家‘老爸老妈’。”
按照网易“人间”栏目刊登的前骗子回忆，“保健品”推销员们叫爹还叫出教程、叫出行业自豪感来了：“李姐接着给我们介绍了销售套路，就三个字：‘亲’、‘诱’、‘售’：
第一点，一定要和老年人保持极度亲近，见面喊爹妈，有多亲热就叫多亲热！没事儿就打电话慰问，没事儿就去家访，给他们打扫卫生洗洗衣服……
第二点，等老年人放松警惕后，就告诉他们咱们疗养中心有免费的东西，让他们去看。老年人都是很空虚的，公司这边会安排‘托儿’和他们交流，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们的推销做得怎么样了。
李姐在培训结束的时候，还一再强调：‘你们心里一定要清楚——我们可不是骗子，是老人们的‘干儿子’、‘干女儿’，是‘社会慈善机构’……”
不过这种豪华“叫爹”不是每个老人都有幸经历的，按南都周刊刊登的另一个前骗子自白：“像这样的陪伴并不是所有老人都遇得到，越投入、越有钱、越肯掏钱的老人享受的服务越好。”
家里摆满“保健品”的瓶瓶罐罐，就当租个干子女的租金了。
按2017年《北京晨报》的报道，就算是肥羊们知道“保健品”是忽悠，也愿意为社交目的被推销：“一名老人告诉记者，她知道保健品是不能治病的，但是还每周都去听讲座。‘没去听讲座前，几乎没有熟人。天天听讲座，生活规律了，也认识了一些朋友。’”
所以，没事多陪陪爹妈爷奶真是非常有必要，往小说可保家庭安泰，往大了说甚至有维护经济秩序稳定的意义。
另一项有特色的“保健品”推销，则是“会销”。
“会销”者，乃是寻找特定潜在顾客、以“亲情服务”加“产品说明大会”的方式销售产品。听上去是不是很像古典传销？其实没有啥大差别啦。
“会销”现场
现在的“保健品”“会销”，和上世纪末的经典传销、当下的“南派”传销几乎是一回事。当然，“津派”传销的绑票勒赎，也开始渗入“保健品”推销业了。
典型的“保健品”“会销”，是将肥羊们一车运到景点附近的“养生基地”。上午推销方出钱请肥羊旅游，下午和晚上就“开会”、“上课”，使用最教科书的洗脑与精神操纵手法，让肥羊们心甘情愿掏钱。
手法如下：找来各种假专家假教授，塑造出培训者的高等人格权威地位与受训者的低等人格落后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对峙关系。
大数量人群暂时与外界封闭，使用各种伪造材料进行信息污染。
“会销”者的伪造材料
短时间内高密度重复培训者的语言与指定动作，有时会加以轻微的休息剥夺，使人在疲倦状态中接受暗示。几乎所有“会销”，都会鼓动肥羊们齐声高喊“支持XX品牌”、“一定要吃XXX”、“XXX就是好”的荒诞口号，此即典例。
在流程中渐次加重贬抑、破坏受训者的自我认知与社会交流习惯，然后按培训者要求重塑。
“会销”场上的骗子会指责竞争对手与批评者是骗子
先诱使受肥羊们大幅宣泄病痛经历，然后马上制造出钱多者与出钱少者、积极者与有欠积极者之间的对立，加强同侪压力。
“返利”、叫爹、“会销”，这三板斧的结合在“保健品”推销业有专属名词，叫“锁人”。这些套路全过一遍，的确想不被锁住都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