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费斯雨从酣睡中醒来,神清气爽。起来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太阳照在白皑皑的雪上,反射着刺眼的亮光。她打开卷帘门,一股冷风扑来,刺激得她瑟瑟抖几下,她穿上外套,哈着手,跺着脚,跳到了街中间。
现在才七点半,云里街除了她,空无一人。一片冷清寂寥。八角宫灯像戴了厚厚的绒帽子,棕榈树像长了绒绒的白毛,空气寒冷却极清新。脚底下的雪被踩出一个一个小脚印,发出“吱吱”响声。街道上也是一片白,像一张等待书写的A4纸。费斯雨的心里涌起恶作剧的念头,歪着脑袋想一下,就在洁白的雪上用脚走出几个大字:我要做女王!!!”那用羊毛皮靴踩出的三个大叹号神气活现,像是在跟苍天宣战。
这边费斯雨玩得不亦乐乎,那边,“火之箪”老板贾远正在窗前做扩胸运动。他透过窗户看着一个穿鹅黄色羽绒服的漂亮女孩在雪地里忘乎所以撒野,不由咧着大嘴笑,眼神邪魅。漫不经心的脸上写着一丝玩味。费坚强也起床了,头发乱蓬蓬的,穿一身皱巴巴的睡衣,搭一条白毛巾,左手拿着放牙刷牙膏的杯子,右手端着洗脸盆。惊诧地看着贾远,“老板,你起这么早?”又顺着贾远视线看过去,把杯子放进洗脸盆,尴尬地摸摸头,“我女儿,太闹腾了,从小就这样好动。”
好不容易逮着一辆出租车,在价钱上又争执一会,平时十块钱的路程,司机非要二十。说下雪天跑得慢,他们挣不着钱。费斯雨心疼多给的十块钱,暗暗懊悔要是不疯那么一会,走也走到公司了。
屁股刚刚落到椅子上,白达云“滴滴滴滴滴”地哼着歌跑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红羊绒大衣,雪白的靴子,耳坠子在精致的小脸旁闪闪发光,人比花娇。费斯雨看看自己那件穿了一星期的鹅黄色羽绒服。感觉人比人,气死人。
费斯雨抬手让她烧水泡茶,她则掩了门,贼眉贼眼凑近费斯雨,钻石耳坠叮当响。掩了声问,“昨天晚上你把周强那厮怎么样了?”
这一问让费斯雨心痛起来,昨天晚上就有很好的机会,被浪费了,给他老婆发个短信不就能看一场大戏吗?即使整不死周强起码膈应死他嘛!敌人送上门来的机会都没有珍惜。她这一想就连带想起雷总昨晚说的一番话。愣了神开始思考。
白达云看她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木木呆呆的,镶钻的手在费斯雨眼前晃晃也没有引起聚光。她咬牙用力一拍桌子,费斯雨身子一晃,惊跳起来,圆瞪两只大眼,吼道:“干嘛?你,吓死宝宝对你有啥好处?”
“周强,我在说周强,昨天你没有搞他一下子?”白达云很不高兴费斯雨凉凉的态度。镶钻的尖尖十指做张牙舞爪样刨向费斯雨,龇牙咧嘴发出狼嚎声。
“你等等,我脑子有点乱,得捋捋,有人说就是扳倒了周强,我也进不了销售部,这他妈有点玄学,深奥,我要琢磨琢磨。”她的脸色转得很严肃,“今天,本小姐闭关,有私人问题概不接待,为免引起走火入魔,你最好离我远点。”她迅速转向电脑,把一天的工作计划安排进量化表格转发到后勤部群里,各人该干什么一目了然,有突发事件也可以在群里迅速解决。
有了量化表格,做事情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样川流不息请示签字,效率还大大提高。费斯雨现在门前冷落鞍马稀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甚至于不来上班对整个后勤部运作都没有影响,现在没有人敢用工作的借口来找她,能够进她办公室的也就老板和白达云。她当然也能阻止白达云进她办公室,但是她不愿意;她想阻止老板进她办公室,她又不敢----她可没有跟老板叫板的力量。
白达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什么也没有说,风一样跑回去,撅着屁股跟她隔壁格子间的姑娘嘀嘀咕咕。
隔壁姑娘姓王,白达云就叫她“隔壁老王”。两张娇嫩的脸上都带着神神秘秘的神色,两个小脑袋,一个梳着丸子头,一个披着一挂直发碰到一起,一会捂嘴浅笑,一会皱着眉思考,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最后应该是达成某种共识,同时嘘一口气,脑袋分开。白达云扶着腰身站起来,拍拍“隔壁老王”的肩膀回到格子间。
费斯雨等白达云离开后,起身锁上门,拉下窗帘。屋里光线一下子昏暗起来,她走回桌子后,仰靠在凳子上,脚却翘起来放到办公桌后,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按照雷总的说法,周强倒不倒跟她进销售部没有多大关系,其实是老板防着她。老板为什么要防着自己,因为哪个公司都不会用特别能干的人。除非这个公司刚起步,等到这些公司成长壮大以后,超级厉害的也会被杯酒释兵权。她费斯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特别厉害的,但肯定是想赚钱想得发疯的,一颦一笑都写着赚钱二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嗅觉发达的猎狗,哪里有钱咬到哪里。
除非自己干!她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说出来,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费斯雨又想起雷总说的“你难道只满足一个茶楼吗?”
是的,茶楼,可是,现在让她辞职专门干茶楼,她可不干!茶楼的生意经还不懂,装修花了她一些存款,明年要交房租,还好爸爸重新找到了工作,弟弟跟妈妈可以暂时丢给爸爸,可是,最后的担子还得她挑起来,她要爸爸晚年轻松幸福。
走一步看一步。费斯雨咬咬牙,茶楼一定要做起来。“江南好风”压制自己,那就把目光瞄准雷总那里。花开几朵,雨露均沾,总有结好果子的一个。
她的茶楼,注册通过后就可以营业了,得赶紧招服务员呢!她又转向电脑“噼里啪啦”在XX同城网上发布了招聘信息。
忙乱一番,已到十一点,她估摸李东下了课,跟他视频通话,电话却提醒对方不在网络中,费斯雨一阵心塞,最近总是她给他打电话,其实,他们俩一直是费斯雨主动,在学校的时候,费斯雨没有觉得多大回事情,反而觉得这样的男子老实可靠。可是,现实生活是那样千头万绪,必须要帮手,如果帮不上忙,,至少说几句暖心窝子的话也好。而李东不会,他总是那样冷冷清清。费斯雨觉得自己变了,她再不需要清冷高洁的月光,她需要一轮热情似火的太阳。
她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内疚,但是却毫无办法。生活自有它的逻辑,一步一步让人看清本来面目,那些在象牙塔里誓同生死的恋人大都禁不起生活的磨砺,各奔东西。
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她回到了云里街茶楼。天气很冷,才装修的房子阴冷阴冷的,电话断断续续响起,招聘启示有回音了,都是打电话来问多少工资的,费斯雨发现一个人要是瞎忙,肯定是工作没有做到位。她在招聘启示上重新加了一条“服务员1500元,前台2000元”,电话果然就少了。
她把下巴磕在前台桌子上,望着外面乱糟糟的世界,觉得今天的心情就像这雪后的世界,没化的雪冰冷着脸,花开的雪变成水被脚踩着带向四面八方,把原本洁白的雪也变成黑乎乎,脏兮兮的。白色,黑色强烈对照,太阳不谙世事的撒向人间一片惨黄,整个混沌的乱糟糟的天地。昨天的好心情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她一下一下在前台桌子上磕着下巴,猛然觉得一股凉风吹进来,一扭头,那个叫纪国进的微笑着推开门走进来。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敞开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穿着白色高领毛衣,下身一条直筒裤把腿拉得很长,很是干净帅气的脸上挂着羞涩腼腆的笑,面颊两边深深的酒窝像两个小小的漩涡令人迷醉。他稍微低了头有点不自信地走到费斯雨面前,“路过,看你门开着,就进来看看。”
费斯雨急忙站起来招呼他坐下,给他泡了热茶,自己又从别的房间拿过一条凳子,两人隔着前台坐着。纪国进的脸冻得微微发暗红被热气一熏就通红了,连鼻尖也通红通红的,眼珠子却是极黑,这一刻看起来真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费斯雨忍住了想戳一戳他鼻尖的冲动。笑着感谢他昨天的帮忙。
他的脸更红了,“举手之劳,不要老是谢我了。不过,你的门楣可以开始做了,我一个朋友是做广告的,需要吗?我把他电话给你。”
费斯雨一想,对啊!我怎么能干等着注册下来呢?事情好多都可以先做啊,打广告,做门楣,做活动都可以先搞吗?没有做过生意就是脑筋死。脑子一有条理,立马就觉得天气也好了,心情也好了,兴冲冲地从纪国进那里要了广告电话加了微信商量各种事宜。
接着有两个小姑娘揽腰牵臂过来面试,费斯雨看两个人站坐无相,不喜欢,支吾着打发了。纪国进马上说还有一个朋友是做职业介绍的,眼睛特毒,把要求告诉他,他能给面相个八九不离十,不用自己操心的。费斯雨一拍脑袋,丫的,在公司做人事的习惯了给别人面试,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当然要让别人做嘛!老板是掌握大方向的,角色转变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呢。她一下想起一个笑话,说是别人问一个乞丐,你要是很有钱了会怎么样?乞丐高兴地说,“当然是换金饭碗讨钱拉!”眼界决定格局,格局决定一个人的做事方法,自己必须加强学习。
费斯雨觉得纪国进就是瞌睡时遇到的枕头,怎么看怎么喜欢,她在心里决定了豁出去也要请他吃一顿饭,就去爸爸在的那一家酒楼,顺便考察一下爸爸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