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1年起，我在深圳一家大型服装公司M公司从事翻译和管理工作。全球四大时尚发布机构之一的法国卡琳国际集团（Carlin International）与M公司合作，它提前一年提供春夏和秋冬两季各种时尚新款设计。每年8月底，M公司都派出十多个人的高管团队去里昂参加国际服装展。

那时，还没有广州至巴黎的航班，我们要取道香港飞巴黎。飞机晚上十一点多起飞，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飞行，第二天在当地时间早晨六点多降落在戴高乐机场。不用出机场，就有直接开往里昂的TGV（Train à grande Vitesse）(高速火车)。

在狭小的经济舱里蜷缩了几乎无法入睡的十几个小时后，时差开始以越来越强烈的频率袭击我，我的脑袋像鸡蛋黄一样混沌，可我的眼睛从不愿意放过从巴黎至里昂沿途如画的风光。

法国乡下的田地平展开阔，整齐干净得仿佛无垠的草地。法国是个非常女性化的国度，连她的土地都细腻温和，没有巨大的褶皱和破裂带，田里的土都被碾成细粉状。黄黄的阳光下，一群群羊和牛散落田间，慵懒地啃着草，晒着太阳。每个村子都有一座带尖尖屋顶的教堂。乡下的房子都是单独的小屋，桔色、粉色或白色，有错落的屋顶。阳台上总有大盆怒放的鲜花，火红或者桔黄，将安静的小屋点缀得非常诗意。

这个国际服装展会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我们的工作任务总是安排得满满的：要见老供应商，要寻找新的供应商，要与卡琳国际讨论各种合作细节。我经常从上午八点翻译到晚上十一二点，说法语都说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天工作结束后，忙里偷闲，M公司老板请我们在里昂一个以露天咖啡座云集而著称的地方小酌。

夜的里昂充满了柔情，桔色的射灯将建筑外墙烘托得有梦幻的迷离感。透过一家家服饰精品店的巨型橱窗，可以看到水晶琉璃般的内景。咖啡座有一架一架紫红色方形的布棚，整齐地排过去，占据了整个街面。每一个咖啡桌都很小，圆形的，铺着桔色的桌布，与紫红色的顶棚相互呼映。穿着大大白色围裙的侍者殷勤而麻利。

我们老板点了一小支据说是这里最受欢迎的红葡萄酒，我们小口小口地品着，初入口时有些淡淡的涩，但久之会有美妙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来。侍者还为我们端上一小碟油浸橄榄，它口感软软的，带一股微涩的清香，吃多了后嘴唇上会留下紫乌的颜色，仿佛上了浓厚的油彩。

比之巴黎，我觉得里昂更有法国风情。因为巴黎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游客占领了，街道上到处都是黑人、阿拉伯人和越来越多非要穿着西装的中国男人和穿着高跟鞋旅行的中国女人。汹涌的旅游人潮带来了一股燥动不安的空气，将本来优雅宁静艺术气息浓郁的巴黎稀释得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而里昂是纯粹的，安静的。城市不大，两条大河罗纳河和索恩河悄然在这座城市汇合，水的灵气给里昂带来了慵懒和从容。街道上的人很少，走动的大多是本地人。普通的民居建筑都精致细腻，精美的石头浮雕都有上百年历史。家家户户黑色铁艺阳台上都摆着怒放的红色鲜花，把僵硬的外墙点缀得有音乐的律动跳跃感。

我们慢慢品着酒，说笑着，谈着这次参展的种种趣事，聊着里昂这座美丽宁静的城市。忽然，我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轰隆隆仿佛万马奔腾，雷霆万钧。随着响声越来越大，我们看到一幅壮观的场景：大概有几千个脚登滑轮的男人和女人黑压压地占据了整个街面，一阵狂风般呼啸而来。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微弓着腰浩浩荡荡地向前冲。有手拉手的情侣，有一家老少几口，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服装怪异的同性恋者。街道上所有的车辆都暂停下来为他们让路，他们如此奔放地带着所有的热力和张力呼啸而过。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那一刻，我真想站在街边和他们以手重重相击，感染一点他们飞扬的快乐。后来，我才知道，每周五晚上几千人浩浩荡荡的滑轮环城游是里昂的一个重要保留节目。

他们滑走后，街道又恢复了安静。晚风很好，淡淡地吹着。身边三五成群的法国人或喝啤酒或喝咖啡，谈笑着，低语着。这个城市在悠闲中透出缕缕生活的快乐，这里的人们很舒展地生活在一个灵动诗意的城市里。

如此地让人羡慕！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