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时候,我已经上班一年了。那时在一个国营企业上班,几千人的工厂各种附属机构设施齐全,有自己的保育院,卫生院,幼儿园和中小学,职工宿舍还在不断的扩建中。
我们的单身宿舍在一栋筒子楼的三楼,一楼是职工家属区。厂里虽然在生活区里盖满了宿舍楼和家属院,在别处还建了多栋福利房,但还是僧多粥少,所以单身宿舍的一楼都分给了结了婚的职工,就连楼和楼之间盖起的几平方的小屋,也成了工人们趋之若鹜的好住所。
厂里分房是按照职工在单位的工龄和职位来分配的,把各种类型的房子分出等级划出分数,按职工得分分配。
那时无论是住房条件还是生活水平,无法和现在相比,但都活的怡然自得,无忧无虑。
我们一楼住的大都是单职工家庭,一家三口挤在一间三十多平米的筒子间里。这间房即是客厅又是卧室,厨房是在门外的楼道里搭建的小屋,蜂窝炉是那时大多数人家都用的炉具,煤气灶还没有普及。
家属区里有职工商店,也经常有小商小贩在厂门口卖菜,主妇们趿拉着拖鞋,到门口买回菜,在公共水池里洗菜淘米。洗菜的哗哗水声,锅铲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各个楼里交相呼应,一会儿,菜香在大院里弥漫开来。
饭菜刚做好,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因为上学不用出厂门,再小的孩子也能自己回家。背着书包,恋恋不舍地和小朋友在楼前的空地上再跳上一会皮筋,在母亲喊到他第四五遍,听出了怒气时,才和小朋友们说了再见,回家去吃饭。
吃完饭后的主妇把碗盘收拾到锅里,一块端到水池里冲洗。那才是真正的冲洗,水管开到最大,一只碗翻来覆去地洗,盘子里里外外地冲,就连做饭的锅,也是刷完里面再刷外面,直到都冲洗的干干净净,才把水管关掉。反正又不拿水费,可着劲地用呗。
身体有不舒服了,拿着医疗本去卫生院看病。那里面有一个五十岁左右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医术不错,身体真不舒服的就找他看病,如果是没有大碍,无需动刀的小毛病,他给开上几天的药,一般不用去第二次,病就给治好了。
还有一些身体没有不舒服,只不过看到别人拿药眼红,自己不拿点心里不平衡的,或者是家里有人感冒肚疼牙疼之类,没有医保替他们拿点时,一般是找别的几个年轻的医生。因为老医生很倔,我就见过有一个装肚疼的同事想要让他给开些药,他给号了号脉,气的把笔一摔就接待下一个病号,让那个同事在那儿尴尬异常。
那时经常听到一些结了婚的同事聊着自己的生活日常,每月发了工资,买些好吃的犒劳犒劳一家人,然后给孩子存上一百元的教育基金,其余的都用作日常花销。如果到了月底手里还有余钱,就再买只鸡买些排骨的解解馋,反正第二天就发工资,房子单位分,病了有医保,存那么多钱干什么?
每到星期天吃过早饭后,男人把自行车从自己的小屋或单位的车棚里推出来,把上面的灰尘打扫干净,自己骑着二八自行车带上孩子,女人骑上前面没有横梁的二六小坤车,一家人高高兴兴回老家看望父母。
最热闹的是黄昏时分,回家的各路人马都杀了回来,孩子们头上戴着柳枝或野花编制的花环,互相交换着零食;女人们互送着在老家带回来的蔬菜瓜果;男人们递上一支烟,问候着家里老人的健康情况。整个大院春意盎然,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就经常想:自己的以后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过着平淡简单,但却满足快乐,无忧无愁的生活,没有压力,没有攀比,虽粗茶淡饭却内心平和。
如果是那样,对于我这个胸无大志,容易满足的人来说,也很知足了。在那个自己为之贡献一生的单位里,周围都是熟悉的人,喝茶聊天,互通有无,在平常的日子里过着庸俗的岁月。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化快,昨天的理想已经撑不起今天的欲望。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已没有了那些年的宁静和平和,快乐和满足,有的只是好了还想好的各种物欲和攀比,明争和暗斗。
在这窗外霓虹闪烁,依然车水马龙的夜晚,想到周围的朋友同事都在嚷嚷着换大房子,买好车的今天,我躺在床上,裹紧了压在身上的两床棉被,又向暖气片跟前靠了靠。
唉,现在的冬天真特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