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这是一个“万里长梦”。我理解为,这个梦很长,但也只是个梦。
犹记得,当初未看之余,一直认为这是一本较为压抑的文作,为此,在翻阅之前我便早已做好了肝肠寸断的准备。也确实,本书开篇两章讲述的便是杨绛女士痛失两位亲人的苦楚。未曾想,之后的事实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打从第三章开始,作者便开始记叙她们一家三口的往日时光。在其中,有她与丈夫在牛津留学时的趣事、有她身怀六甲时的不便、有他们听说国难当头时毅然回国的艰辛、有他们琐碎却幸福的日常……
作者在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笔触柔软,语气平淡,之前的人生被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仿佛人生中所有的苦难都已随着时间风干褪色,而所有微小的幸福却犹如铜镜一般,因经受了打磨反而日益锃亮。
彼时,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作者能够如此平静的叙述这些往事,甚至于平淡到令你觉得她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后来,我才明白,作者确实语气淡淡,但这却并不意味这她的心情也是如斯平淡的。仔细想想,杨绛女士享年105岁,而这本书出版于2003年,也就是在她92岁时出版的。而那时,距她的丈夫去世已有5年,据她的女儿去世已有六年!我们很难想象,一位已至耄耋之年的老人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部作品;而,又是怎样的感情,才能令她将六七十年前的事记得如此清晰。
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无动于衷”。甚至于,若是细细研读,还会发现,作者曾在第三章讲述往事是,两次表达了对丈夫和女儿的追忆。而我们会有这一错觉,完全是作者自身那种内敛的性格使然。
当我看到作者听闻女儿去世时的恍恍惚惚,我的心脏仿佛和她的一样被撕扯着;尽管我知道我无法体会到她所体会的万分之一。当我读到钱钟书先生对她说:“绛,好好里(好生过)”,那一刻,一股难言的悲痛从我的胸口上溢,作者呢?她一个人,拖着她那早已老迈的身躯翻山越岭,她慢慢地挪动着,她回味着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当时我有没有同他说“明天见”呢?是因为我没说,所以今天才没法再见吗?读到这里,眼眶还又红了一圈。
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人越来越老迈,记忆也越来越迟钝,可怀念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止过。在许多个浅眠的夜晚,仿佛还总能看到他们来到梦里做客,可醒来之后却又是空空如也。这,是何等的煎熬!
所以,换个角度来想想,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于作者而言,也许既是享受的,又是痛苦的。享受在于,她可以重温当初的温暖与美好,重新感受那份幸福;而痛苦在于,当她放下笔,她会很快明白过来,斯是往事,不可追矣。曾经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煎熬。可,也许作者是心甘情愿接受这淬着毒的蜜饯的吧!
如今是2018,先生应当已经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