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我的父母从我记事起,从没听他们说过甜言蜜语,连彼此的称呼也是“他妈”他伯(父亲排行老大,所以称伯)”。总是为一些生活琐碎事争争吵吵,岁月带给他们的期盼就是养家糊口盼儿长大。
母亲因为三百块钱的彩礼嫁给了父亲,这事经常被提起。母亲年轻时特别漂亮,因为外婆家里穷,等着彩礼给大舅娶亲。就这样母亲嫁给了父亲,到我记事起,还记得那三间破草屋,奶奶叔叔住西屋,我们一家六口住东屋。每逢下雨,就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时,他俩忙着把屋里的脸盆,桶能接水的都用上,即使这样我们的床都不能幸免。被子经常这里湿一块,那里湿一块。特别是阴雨天,这时母亲总会看着那屋里到处摆的瓶瓶罐罐发愁,总唠叨这日子过的,啥时候是个头?苦了这些娃们,父亲总是黙黙的抽着用我们废旧作业本卷的旱烟。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理家是一把手,大到盖房子,我哥娶媳妇,小到家里鸡下的蛋、养的猪啥时候卖,都是母亲张罗。因为母亲善良而且通情达理,还做过村里的妇女队长。母亲随和,我家里经常聚集一些大娘嫂子们做针线活,笑声不断。做饭时,父亲在锅台边炒菜做饭,母亲拉着一边拉风箱,一边跟父亲唠着家里的大小事情,也经常为家庭琐碎事情争吵。因为母亲特要强,所以每次争吵都以父亲的让步结束。争吵归争吵,吃饭时还是一起端出去,蹲在村里吃饭的人场里,两人依旧吃一盘菜,依旧和邻居们谈笑风声,看不出一点刚刚吵过架的痕迹。
因为母亲不会骑自行车,稍远一点的路程,比如赶集啥的,父亲先把28自行车推出来,单脚着地,让妈妈先坐上,然后再骑上车走。邻居的大娘经常说他俩是“吵不断,离不开”的两口子。
我们家里虽是啥事母亲说了算,但母亲手不是特别巧,比如蒸的馒头又酸又硬,做的衣服我们穿着不合身。但父亲手巧,不但做的饭好吃,会做缝纫活,还会在冬天时帮我们姊妹织毛衣手套,用现在人的说法父亲就是超级暖男。比如农闲时母亲给我们做棉袄或者衣服,父亲会剪裁,裁完了先把能用缝纫机做的先做好,剩下就跟母亲一起往衣服里垫棉花。然后一人做一个袖子,很快一件暖和的衣服就做好了。父亲爱养花,养鸽子,所以我们家虽然穷,但父亲总是想法让小院充满生机活力和笑声。
父亲身体不好,不能劳累。每年割麦季节,父亲母亲大概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了,父亲割一会累了就歇着,跟母亲做伴说说话。母亲虽然个子小,割麦很厉害,一会功夫,能割老远。父亲则喊母亲“她妈,你歇会,我给你磨磨镰刀”。顺手递过带来的水,母亲总是笑着说不累。
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些年交公粮。天不亮开始把粮食装好,带着干粮,带着我们就去街上了,别人家都是男人驾辕,女人抽车或者在车上绑一根绳子在前面想拉纤一样曳车。我们家是父亲拉一会累了,就步行跟在后面,两个哥哥前面曳车,我们在后面抽车母亲驾辕。到了陆营(我们镇上),先把装粮车放好,排好队。父亲总会去给我们称二斤油条,买些饼干给我们吃,他们則吃着从家里带的馒头,渴了就近喝点压井里的水。我们总是叫父亲母亲一块吃,他们总笑着说“你们吃吧,吃好的长个子”。
就这样父亲母亲平平淡淡过了快二十年,虽说贫穷但过的也算幸福。父亲四十三岁那年,由于突然发起高烧,送到镇上医院,父亲越来越严重,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母亲在亲戚的帮忙下把父亲抬到路边,拦了一辆英庄到南阳的班车。父亲躺在母亲怀里,已经昏迷了,吐了很多血水。母亲那会只是一直的跟别人说对不起,一直叫父亲撑着,告诉父亲快到卫校了,当时陪同母亲的姑父说,那会的母亲特坚强,没有流泪。
到了医院,被确诊肝硬化。医生直接给母亲说:“拉回去吧,醒了想吃啥给做点”。不识字的母亲给医生跪下说:“你先让他住院,我尽尽责任,真要死在医院,我不怪你们。”医生也许被母亲的诚心感动,父亲被安排了病房,一开始父亲一直不吃不喝,醒来又昏迷,反反复复。父亲醒来时总给母亲说:“你跟着我受苦了,一天福都没享过,我这病反正治不好,省点钱回家给孩子们交学费”。母亲总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咱们治,就想让娃们有个伯”。母亲就这样也陪着父亲,不吃不喝,困了就直接在床头趴一会,连医生都劝慰母亲:“你这样不吃不喝,他走了,你也垮了,你那四个娃咋整呀,他们没爹了总得有个妈吧”?
带去的几百钱很快用完了,要强的母亲想起来我有个远房的表姐在南阳工农路帮别人卖东西,母亲不识字,就这样问着一路步行从卫校到工农路,一家一家的看,寻找着希望。也许老天有眼,当表姐准备收摊时抬头看见母亲,毫不犹豫的把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给了母亲。母亲又步行回去把住院费交了。好多人劝母亲放弃吧,毕竟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父亲住了一周时,病情开始好转,能吃下一点东西了,母亲就去医院的食堂帮护士分饭,打扫卫生。等病号饭分得差不多时,护士会说,还剩一点饭,你们拿去吃吧,我知道这是护士的善意。母亲和父亲就这样在医院的走廊里把饭吃完。也许是父母的感情感动了上天吧,父亲慢慢地在康复,连医生都说这是个奇迹。
到住院第十几天时,父亲说他想喝鸡蛋面糊糊,母亲就扶着父亲去外面买,找了半天没有人愿意做。因为不赚钱还难洗锅,母亲给人家加到一毛也没人愿意做。父亲说咱吃炝锅面吧,谁知一问价钱两毛一碗,两个人就是四毛,对那时的父亲母亲来说还是有点贵。母亲说我给你一毛,你在给别人做饭时多添点水,我们要两碗面汤就可以了,主要是病人想吃。店家人好,爽快的答应了,端上来两碗热乎乎的炝锅面,不止有汤还有面有肉丝和青菜。父亲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面条。就为这个,母亲父亲经常给我们说,别人在真的有难时,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在生病期间我们就遇到许多好人。
父亲住了十八天院,顺利出院了,我和两个哥哥还有妹妹拉着板车把父亲接回家。父亲走到家门口,站了好久,自言自语的说了好多遍,我以为我回不来了。我分明看到父亲眼里有泪光,那是劫后重生的喜悦吧。以后父亲经常说,那时多亏你妈坚持让我住院,我活的都是赚的。
父亲虽然出院了,但肝病要补,母亲总会把鸡蛋留给父亲吃,或者鸡蛋糕,或者鸡蛋面糊糊。由于肉比较贵,在冬天,母亲就会熬一大锅羊心肺汤存起来,早上专门给父亲开小灶,用心肺汤做面糊糊吃。父亲总会偷偷的留一半给我和妹妹吃。母亲父亲照旧一起赶集一起端着饭出去吃,依然为生活的小事三天两头吵。
母亲更年期那年,天天失眠,总怀疑自己活不长了,还有自杀的念头,换作父亲照顾母亲了。想方设法做好吃的给母亲吃,因为母亲拒绝出门,父亲总是哄着母亲,有时连哄带骗的让母亲坐电车上带母亲去看戏,分散母亲注意力,还带母亲去看了好多中医,白天,父亲煎药,还要哄着母亲喝下,晚上母亲因为失眠,一直不停的唠叨,父亲则耐心的听母亲讲话并劝解。一直到母亲累了睡着了,父亲这才睡觉。几个月时间,在父亲的精心照顾下,母亲安全的度过了更年期。母亲父亲不仅带大了我们,又带大了两个孙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中平淡的走过几十年。
直到父亲被查出肝癌,父亲经常给我说:“我不怕死,我多活了二十多年,这些年苦了你妈,我走了,最放心不下你妈,她又不识字,又不会骑车,你们一定要对你妈好点”。我除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父亲六十六岁那年的八月十八,父亲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然离去。
父亲走了母亲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母亲经常走神,一个人默默发呆。母亲牵着父亲留下的羊,天天去地里放羊。每天都要在父亲坟前说会话,不知道是怕父亲孤单还是自己太孤单?有时我陪着母亲,母亲经常会说,你伯在时怎么怎么样,你伯要是活着该有多好,我听着心里酸酸的。两年之后,母亲也追随父亲而去。
门前的枣树又开花,树下再也看不到我的父亲母亲一起吃饭了。再也闻不到满院花香,鸽子随意飞翔。父亲母亲的笑容,相濡以沫的感情却经常在我梦里浮现。也许他们在告诉我他们在天堂很好,要我们不要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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