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 旗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小时候,我只能从这段歌词中来想象大草原的模样。直到我参军来到科尔沁草原的边防部队后,才真正领略到内蒙古大草原的辽阔和壮美。
头上的蓝天和白云,地上的青草和羊群;绵延起伏的丘陵,细流蜿蜒的小河;在牛羊哞叫骏马嘶鸣的交响曲中,不时传来勒勒车在走动中吱吱呀呀的独奏……
草原美,草原上的人们更美!
我虽然和这里的人们接触的时间有限,可却对他们淳朴、善良、诚实、守信的品格铭记至深。
我刚部队的第三天,师部的文艺宣传队就派人来到我所在的通信营新兵连,把我“单吊”地接到了宣传队。因我入伍档案的单位栏填了“文工团”,我就由通信兵变成了文艺兵。当时我内心老郁闷了,我是来当兵打仗的,不是来唱戏的。可咱是新兵,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党叫干啥就干啥嘛。
虽说成了文艺兵,但刚入伍都必须接受几个月的军训。于是,一个叫哈斯的女兵成了我新兵班的班长。她是蒙古族人,1971年兵,是师宣传队一名歌唱演员,那时她才20岁。
新兵班里数我年龄小,哈斯班长就像大姐姐似的对我格外关照。可她在训练中却一视同仁、一丝不苟。我叠不好被子,她就不厌其烦地反复教我,使我很快掌握了叠被子的技巧,叠出来的被子方方正正、有楞有角,达到了要求。
在一个周日,我给家里写信。写着写着,就控制不住想家的情绪了,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这时,有人把毛巾递到我面前,抬头一看,是哈斯班长。她扫了一眼我手中的家书,微笑着说:“都是个军人了,还小孩子气哪?来,唱一段《红灯记》,革命战士学会坚强!”于是,在她的领唱下“……你要挺得住,你要坚强,学你爹心红胆壮志如钢……”的豪迈唱腔响彻全屋。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很可笑,甚至有些“傻冒”的样子。可在当时,确实起到了树立信心、鼓舞斗志的政治教育作用。
哈斯班长虽然汉语说得不十分流利,但却一字一板很认真。表达清晰,感情真挚,充分体现了民族友爱,战友情怀。渐渐地,我克服了拘束心理有什么思想动态和想法,也能和她坦诚交流了。
一次拂晓,搞紧急集合训练。在忙乱中,我忘记了戴皮手套。那时正值早春二月,天气很冷。时间一长,我的手冻得发麻,只好边跑边搓手或哈气取暖。天大亮时,啥斯班长发现我没戴手套,立即脱下自己的皮手套,让我戴上。见我坚决推辞,她严肃地说:“你是个军人,不许婆婆妈妈的。我命令你戴上!”看她真生气了,我只好接过手套。当我把带着她体温的皮手套戴在我冰冷的手上时,一股暖流涌在心头……
在迎新联欢会上,我们新兵班也演出了节目。我和哈斯班长表演了“对口词”《姐弟争当解放军》。由于我和哈斯班长的长相有很高的相似度,所以表演很成功。不少战友还以为我们真是亲姐弟呢!这让我心里竟有一些小得意……
三个月后,我又被调回通信营。去报到的那天,哈斯班长来帮我整理行装。见我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她开导我说:“都是革命工作,在哪都一样。”并嘱咐我学好技术,做个又红又专的军人。
就要分别了,我考虑再三,最后说:“班长,能否给我一张照片?”那时候,男女交往很古板,要是现在,我非提出和她合个影或拍个视频不可!没想到,哈斯班长很痛快地答应了,她说声等一下,跑回宿舍取来了她的照片。
自从和哈斯班长分开后,我曾看过宣传队的几次演出,她演唱的蒙族民歌和“样板戏”选段,我仍记忆犹新。
虽然和这位蒙古族女兵仅在一起相处几个月,可她对我的帮助和关照让我铭记在心。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也成了我在军旅生涯中,一段短暂而深刻且弥足珍贵的永恒记忆……
草原上的人们热情好客。
有几次因公务去当地蒙族老乡家做客,吃饭时有规矩:动筷前必须先连干三碗(杯)酒,然后随意,谁都不例外。我这个不胜酒力的人,干了三下后就栽栽愣愣的了。热情的老乡会设法把你弄回驻地的。
我的一位姓付的战友,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一次在老乡家干完三碗酒后,竟然丝毫没感觉,老乡兴奋起来,以为遇到了“知音”,又和他干了三碗,仍无感觉。老乡都快架不住了,他却没事人似的。据说,老乡的存酒“断流”了,又去邻居家借了一桶酒,这才圆了场儿。
从那以后,驻地的老乡们专门借机找他pk,都一劲儿说“和这样的‘手儿‘一起喝酒,过瘾”!
草原上的人们诚实守信。
一次部队搞春季拉练,我们电台三人借宿在老乡家。吃饭时,房东大叔送来一碟韭菜花咸菜,我们推辞不过只好吃了,大家边吃边说真好吃。房东大叔听了高兴地说:这是野生的韭菜,草地上有的是。你们喜欢吃,等到秋季我多采些给你们送去。我们三人笑着说:好啊,欢迎大叔去做客!
初秋的一天,指导员来到电台值勤室,问我们:你们在春季拉练时,是否跟房东要过韭菜花咸菜?我们一下懵了。指导员说:这个老乡骑马走了几个分队的驻地才找到这。他说,咸菜是送给会使用像电影里王成使用的“那玩意”的,三个姓张、高、杨的解放军……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张台长说:当时是出于礼貌跟大叔客气几句,欢迎他来部队。可大叔却认真了,并记住了我们三人的姓氏。听了指导员的讲述,我们想立即见到这位大叔,指导员说:大叔听到咱这有“张高杨”三个姓在一起的,放下这坛韭菜花咸菜就走了……
草原上的人们心地善良。
在科尔沁地区,有几十个日军在二战败逃时遗弃的日本孤儿,被当地农牧民抚养成人。
那是在1945年8月,苏联红军越过阿尔山口,沿着索伦河谷攻入科尔沁地区,把侵华日军打得落花流水。为了方便败逃,残余的日军丢弃了随军的日本孩子。这些遗孤被好心的农牧民收养下来,成为其家庭中的成员。
在我们部队附近的乌兰哈达公社,就有好几个日本遗孤。我最熟悉的公社供销社的司机李师傅就是个日本遗孤。
1972年中日建交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帮助下,当地的日本遗孤都与在日本的家人或亲属取得了联系。许多人去北京与在日本的亲人见面时,生产大队还出钱给他们做了新衣服。那位开车的李师傅的父亲从日本给他寄来一辆雅马哈摩托车,还是公社为他付的海关税。
后来,许多日本遗孤携带着中国自己的家人,陆续迁移到日本定居。可是他们没有忘记是内蒙古草原上的人们在战争创伤最艰苦的年代里,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儿女养大的,有的还被政府保送到高等学校接受教育。这些遗孤也没有忘记中国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每逢有特殊的日子,有的专程来中国祭拜过世的养父母;有的极积参与中日友好交流活动……
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善良、宽厚、淳朴的心胸真的像太阳一样温暖,像草原一样宽广。他们的豪爽好客,憨厚朴实,善良仁慈的品格,深深印在我的心中。
我热爱他们,景仰他们, 为有这样的民族兄弟感到荣耀和自豪!
同时,更希望那些日本遗孤的后代们,不要忘记生活在中国内蒙古大草原上的人们,要永远做他们的好朋友。因为:朋友来了有好酒。
健忘和失忆属于病态;而故意健忘和失忆,应属于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