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将土耳其放进自己旅行的时间表,是因为我不喜欢乘坐热气球。我不喜欢自己没法控制速度和节奏的游戏。在泰国普吉岛,盛情难却尝试了一趟降落伞,被操控得忽而在天上忽而在海里,不舒服。
去列夫·托尔斯泰故居雅斯纳亚·波良纳前,遍寻去过那里的作家留下的文字,这就遇到了陈丹青先生的《无知的游历》。
《无知的游历》共收了陈丹青的三篇长游记,首篇题为“航向拜占庭”,不用说,文章记录的是陈丹青在土耳其的游历。更确切地说,是陈丹青先生游历过伊斯坦布尔后的所感所悟。他关于蓝色清真寺和索菲亚大教堂的文字,别有味道,所以,当友人来邀请一起去土耳其时,就算我不想乘坐热气球,也点头了。我要跟着陈丹青的文字去看看伊斯坦布尔。
马汉航空抵达伊斯坦布尔的航班,要在伊朗首都德黑兰的尼赫鲁机场转机。从随身挎着的包里取出围巾裹起头发后随人流走到飞往伊斯坦布尔航班的登机口,确认还要等待1小时才能登机后,便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坐下,抬头,一则图文并茂的广告印入眼帘。文,阿拉伯文,我完全不明所以;但图片,似曾相识,便去辨识用英文标识的地名:伊斯法罕。那一刻我很后悔,为什么不选择去伊朗?2018年的夏天,读《埃及通史》,读《丝绸之路》,读《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伊斯法罕、花拉子模等等承载着人类文明美好的初始阶段的古老城市,被这几本书的作者描述得格外诱人,当时就畅想:什么时候去伊朗?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伊朗已经成了我们想去就能去的国度。
去伊斯坦布尔的航班开始登机的广播响了起来,我盯着印有伊玛目广场的伊斯法罕招贴广告看了几分钟,遗憾地起身而去。
上海与伊斯坦布尔时差5个小时,我们过了土耳其海关与等待我们的导游会合时,是伊斯坦布尔时间早上8时许。我以为当天会在伊斯坦布尔待上半天,哪里晓得,汽车从伊斯坦布尔机场所在的欧洲出发后,驶过伊斯坦布尔第一座联接欧亚大陆的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大桥,就一路向东了。
汽车开出伊斯坦布尔后,车窗外忽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忽儿起起伏伏的丘陵,无论地形怎么变化,都不太见得到活动着的人群。我们生活在摩肩接踵的上海,这种景象对我们来说,极为新鲜。可这样的新鲜度只够保持半日,刚想问导游我们土耳其的第一站番红花城还有多远时,汽车车头一偏驶入停车场,吃午饭了。
在餐桌旁坐定,看见满满一篮子面包已经摆放好,以为从这一顿饭开始到我们离开土耳其,面包将是我们这一路的主食。一片面包还没有吃完,一杯浓稠的汤来了,一小盘生菜色拉来了,一碟米饭来了。拿起勺子舀一口米饭送进嘴里,油润微咸,好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精神一松弛,汽车再度开上土耳其的高速公路后,5个小时的时差就变成了驱离不去的困倦,我们都睡着了。这一睡,竟然是2个多小时,等到导游将我们吼醒,已近黄昏,一座老城就在眼前,它就是番红花城。
10天以后我们就要离开土耳其时相信,土耳其政府大概真是经济实力不够。甫到番红花城,我们以为土耳其保护古迹的意识非常强烈:老城就让它原封不动地剩在远处,番红花城的居民则生活在离老城远远的新城里。原封不动的老城,容不下我们乘坐的大巴,我们只有将行李卸下来要么自己拖着往民居去,要么放到小车上请当地人运过去。
大箱子已经卸在了民居的门口,大箱子的主人只能望着箱子很无奈,奥斯曼时期的老建筑了,怎么可能有电梯?
距今700年前的1299年,奥斯曼在今天的土耳其境内建国,直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灰飞烟灭。拥有600年历史的奥斯曼,在19世纪末依然非常强劲。谁是奥斯曼帝国的终结者?英国人卡洛琳·寇芬尔的皇皇巨著《奥斯曼帝国三部曲1300-1923:奥斯曼的黄粱梦》也只能是堆起史料来试图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奥斯曼遗存番红花城又不会说话。
不言不语的老建筑,到底迫使我们拖拽起大箱子爬楼进房间。安顿好了以后,距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下楼去老城逛逛。
一边逛,一边对应来之前读过的关于土耳其的书,果然,番红花城完整地保留了奥斯曼时期的建筑,私人博物馆、清真寺、墓园、喷泉、土耳其浴室、钟塔等等,都在远处,只是,我要仔细打量它们,必须停下脚步。脚下的砖石路非常崎岖,稍不注意就要崴脚。“叮叮当当”,斜前方传来铁榔头敲打铁皮的声音,探头一看,呀,在家乡早已绝迹的白铁匠,番红花城还有!这就逛了进去。叠床架屋的小玩意儿,样样都可亲可爱,特别是制作得精巧的天平!我忍不住拿了起来。机灵的老板赶紧过来,说:“我爱中国。”他用计算机按出280后,再说一遍“我爱中国”后,将那个数字改成了220。我闷头想了想,家里还有地方放置天平吧,左想右想,只好放弃。老板沮丧的拍拍大腿,指了指屋外清真寺旁一处往下探的楼梯。什么意思?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朗朗乾坤,便依着他的指点走了过去。我的天吶,是一处溪流的源头,数十只鸽子艰难地站立在峭壁上,密密麻麻得,我看得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也就到了吃饭的地方,还是面包随意取,还是一勺调好味的米饭,一碗浓稠的汤和一小碟生菜色拉,想必,这就是土耳其人的标准餐食吧。
晚饭后回到投宿的民居,听到导游让老板第二天早上6点叫早,老板诡秘一笑,说不用。为什么不用?狐疑中我回了房间洗洗睡下。
5个小时的时差,就有本事搞得人总在睡与未睡的中间地带徘徊。刚刚盹着,霹雳的雷声将我们叫醒,随后,传来喧嚣的人声。这种异常,不免叫人狐疑,就去开灯。灯哪里还开得亮?又添一丝惊慌,赶紧蹿到走廊里询问。原来,雷暴雨中我们的民居停电了。一听说停电了,强烈的困倦就袭来了,倒在床上想的最后一件事是,老板明早会叫早吗?
果然,不需要叫早。清晨5点三刻,是穆斯林一天5次祷告的第一次,蓦然响起的穆斯林诵经的吟唱声,可不就是最好的叫早铃声嘛。
我们离开番红花城时,天色还有些昏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