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部电影是根据话剧改编的,所以话剧的味道还是很浓,如果接受不了这一点的观众可能观影体验会比较差……让我印象深刻的倒是饰演铜匠夫妇的演员的演技,而不是任素汐:一个老实巴交怕老婆的铜匠和一个彪悍的农村妇女。其他演员演得也很好,不过我感觉主要还是靠剧情取胜。严苛一点说,就是有了很好的剧情,演员即使只有一般般的演技就可以营造很好的营造很好的效果。
剧情的最可贵之处其实并不是有多少反转(反转固然很好,让观众出乎意料),而是在于它借民国的故事浇奠了解放后的运动的块壘。以前读关愚谦等的一些关于批斗的经历,总觉得有些语焉不详,让后来者不明白为什么批斗会如此伤害人的感情。在影片中,女教师张一曼(任素汐饰)得罪了铜匠(此时的铜匠对教育部拿到奖金和资助举足轻重,所以他有了依仗特派员的势力的资格),铜匠便让张一曼的其他同事辱骂张一曼、掌掴张一曼。一开始的辱骂校长并不愿意。周铁男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通。
周铁男讽刺铜匠和特派员,还是很有骨气的
铜匠气愤质问铁男“骂谁呢”,铁男回答
演变到打耳光的地步
张一曼和所有同事(除了裴魁山)都是好朋友,所以一切的情谊也就被撕裂,张一曼于是最后也走向疯癫。
张一曼被剪掉头发后红巾包头
剧情虽然已经勇敢地揭露了一些黑色的真相,但我个人私心还是觉得不够,影片似乎因为“不忍”或者“不敢”,给了张一曼和其他人的结局一些温存。张一曼在批斗会上所经历的,比起历史上很多真实的批斗会已经非常轻了。如果我是编剧或者导演,可能会让她经历更惨的批斗,而不是打几个耳光、骂几声就结束了。也不会让张一曼在即将被强奸的时候得救,而是会让她被强奸,因为历史比她更无辜美好、更经历悲惨的太多了。如果我们的观众连这样“小清新”的批斗都受不了,说明对历史实在知之甚少,是民族的一大悲哀。
最后谈谈如何“破局”。所谓“局”,就是张一曼和朋友们所有的真情、人性都被撕裂的“局”。如果我是张一曼,首先就会积极主动地劝解朋友同事和我划清界限、扇我耳光、保全他们自己。张一曼的崩溃点在于,她认为同事们都背叛了和自己的情谊,其实人在那样的场合下是没有选择的。如果张一曼主动劝说同事这样做,让一切都能在本质上成为一场逼真的演戏,也就能让双方明白真情并没有被背叛。反抗者在占据强大势力的恶人的威胁下做出违背自己道德准则的事,比如殴打辱骂多年的朋友亲人,比如在一些情景下被弄得狼狈求饶、连连叩头等,从而让反抗者失去了对自己人格的认同,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其实如果反抗者自己能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这个情景下的更偏向生理的反应,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对自己人格的背叛,也就能够获得一点“如同俾虫”的力量,继续走下去。所谓“俾虫”,也就是《香水》里对主人公的描述了,要多多少少有一点“无耻”、“无格”的精神,寄生着,卑微着,忍耐着,容忍自己的卑微和寄生,直到最后一刻。否则的话,一旦不能容忍自己的生理反应,认为自己就是和自己想反抗的人一样的恶人,就会一直堕落下去,彻底沦为卑鄙,反抗也就彻底消失,希望也就彻底消失了!
而对于掌握绝对权力的恶势力,没有胜利的把握之前切记不可将自己人格的力量全部投出一搏,否则失败后将失去对自己人格的认同。比如周铁男这个角色,他一直和特派员硬碰硬,誓死维护一曼,但最后被特派员的武力吓得连连求饶后,他便失却了对自己的认同,失去了自己以前的勇气。对于特派员和铜匠,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就用心地拍些马屁,曲意逢迎些,也许事态就不会沦落到那样可怕的地步,而自己也清楚自己在演戏,也就不会对自己的人格和反抗产生质疑。特派员那样的人,不学无术又愚蠢至极,最喜欢最受用的就是听好话,而且是真诚的好话,要站在特派员的角度,把特派员和委派的上司放在微妙的对立的关系的好话。坏人是可怕的,又蠢又坏的人却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他们是可操纵的。他们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那就放下身段给他们高人一等的感觉就是了。只有这样,才能在一个黑暗强权的世界里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寻求翻身与复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