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忧溪”结冰了。村民们称这为神迹，简而言之是神灵终于眷顾此地，先是回归正轨，步入所谓冬天，紧接着迎接春天乃至四季。这都是古书里潦草模糊的概念，除了异族的凯莉，我想没有第二个人再见过了。对此凯莉并无过多表示，虽然她遇到有意思的事总会插一嘴，但这次意外的毫无动静。
她衔着一根干草坐在台阶上思考。我捧着热杯子哈一口气坐在她旁边，偏头去看她思考的侧脸。忽然眼珠转了转，她吐掉干草示意我放下杯子，拉着我来到结冰的那一片水域。她用手攥了一个雪球，丢进去，砸开了一个裂缝。我捏着树枝戳进裂缝，直至它越来越大，最后分成两块浮冰。我转头看向凯莉。
“看见了吧、这就是所谓神迹。我不相信那一套说辞，无非是一层薄冰，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改变。”
“不是的……凯莉，一切都在变，但是你看不见。它结冰了，会越来越厚，直至整条河都结冰，我们就可以……”
“你是想说，我们可以就此走到对面吗?劝你放弃这个想法，因为它不切实际。”
凯莉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对岸，睫毛在抖。她在犹豫，害怕，还是什么……我看不明白，我只知道她的话和心不在一条路上。凯莉比我更想离开这里，但是对面的火光明灭，飘忽不定，就像希望，永远是渺茫的。即使我们走到了对面，也会迷路。
凯莉点了灯，若有所思地爬进被子。我顺手翻开关于记载四季景色的书，冬天的北国是会下雪，结冰的。小忧溪的存在是错误，然而确确实实存在。我摩挲着粗糙纸面无从得知这里的构造，究竟是什么孕育了它，孕育了如此传奇。凯莉背对着我侧身仿佛睡着了，然而颤动的被角说明一切。我凑过去拍拍她，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凯莉，掩面泣不成声。
她又转了个角度避开我，我想是她不希望我看见她的脆弱。我吹灭灯滑进被子里，风声渐渐弱了。
“凯莉……没关系的，难受的话哭出来会很舒服的。”
“我想母亲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哭出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泪已经干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真觉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万一它再也不会结冰，我们就永远只能在这里了……”
“可是，已经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适应，接受这个现实吗?”
安静下去，再没人说话，只剩下风声。
“晚安。”
第二天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凯莉坐在厨房里搅动汤，时不时用手挥开蒸汽。我进去的时候她只是看了一眼我，沉默着把汤推过来，又走进那片蒸汽缭绕里了。我隔着水雾看见她的影子，瘦弱，坚强，但模糊。
我溜到门边走出去，沿着河岸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用力甩到冰上，冰面断裂，化作一片碎渣，尽数沉进水底，冰从此消失了，小忧溪还是小忧溪。
小忧溪从此再没结过冰，一切就都被遗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