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班车,4:30发长春。
车刚刚拐进零公里,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打在挡风玻璃上。瞬间 ,玻璃就像动画一样,炸纹向四周快速地扩散,就在眼前千变万化中,不一会儿,就像一个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块玻璃。
胡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紧张地看着玻璃,脸变得十分苍白。
到了车站,旅客还没下完,那伙人就挤了上来。
我们停车40分钟。
“怎么的?师傅,还没想明白?”每次都是这个中年人,拿腔作调地说。
“你要我怎么办?。”胡师傅诚恳地说。
“你糊弄鬼呢?你都给其他司机看了,现在开始抵赖吗?你这是什么行为,侵占!道德沦丧!素质低劣!”那人提高了声调,罗列着千篇一律的贬义词。
“我就是, 普通客运司机,真的不认识外币。”胡师傅很胆怯的样子,看着好可怜。
“我不相信,你会不认识!”那人气急败坏地大声说:“如果你这样,我们接下来不知道会做什么!”
胡师傅不再说话,到了发车时间,那伙人悻悻地离去。
1991年的美元兑人民币,汇率和现在差不多。两百美元兑人民币1400左右。
胡师傅前几天的幸运,如今变成了恐惧,特别是玻璃莫名其妙地坏掉,他彻底崩溃了。
那天是结婚的好日子,我们跑早班车,下午返回。时间充足,加上是好日子,所以被长春分流站外雇接亲。
司机们都喜欢接亲,因为会得到主家的红包,当时一般都是50元钱两包烟,那时已经不少了。
可这一次,胡师傅打开红包一看,发现是两张绿色的纸币,写着外文,不认识。其他也都是外地车司机,大伙研究半天,都不认识。胡师傅当时还很恼火,有人搞恶作剧吗?这钱能花吗?他想。
结果,第二天,这伙人就找来了。
原来,新郎新娘是留学生,所以,在包改口红包时,包了两百美元。结果给错了,给了胡师傅,到晚上,新娘才发现。就开始调查,分流站也问了各车司机,最后找到胡师傅。
人之贪欲,是由第一句谎言开始,却无力用谎言,去狡辩下一个谎言。
胡师傅回到家,他找人看了,知道是美元了。他跟那伙人的解释,在我当时看来,都很苍白无力,没有说服力。
胡师傅说:“我不认识美元,回家后就给孩子玩了,我还为白接一次亲懊恼呢!”
91年的1400元钱,是我半年的工资,也是巨款了。
这样唇枪舌剑,胡师傅终于招架不住,又无法收回自己的话,再加上玻璃的意外,被他解读成为有人在给他警示,而且每天一进站,就要进行谈判。他有点不堪其扰,也精疲力尽,终是骑虎难下了。
胡师傅请假了,不敢出车了。可是,这辆车依然得工作啊,人家依然每天在分流站不见不散。
没办法,胡师傅求助车队,不得不把来龙去脉说了,他也不能不出车不挣钱啊。但他依然没有交代两百美元的去向。
车队研究后,派宋调度和宣传科两个人去谈判,因为,那伙人已经通过分流站,通知了车队。
谈判现场,人家还带来报社记者。
宋调度那嘴是出了名的铁嘴,他一看这阵势,就直接冲着记者说:“我们作为普通百姓,不认识外币有什么问题吗?值得质疑吗?我们是偷了还是抢了?把不认识的两百美元给了孩子玩就那么不能令人相信吗?你们自己的失误,缘何如此兴师动众?记者朋友难道有什么可以抨击的吗?我们已经认了,赔付1400元,难道还用得着大肆宣扬,你们每天的穷追猛打,对我单位职工的各种人身攻击和恐吓还不够讽刺吗?记者朋友可以以实为实地报道吗?”
事情很简单,人家就是要钱。
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