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为乐，还是助人为愁？

1、去年年底，福建省福州市的一个小伙子听见楼下有女声在呼救，下楼一看，一个女的被一个男的掐住脖子。

        小伙子是个退伍军人，现在在当保安，第一反应就是救人。拉开施暴男之后，两人发生了拉扯和搏斗，小伙子在搏斗中把施暴男内脏踢伤了。然后就小伙子就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麻烦。

        三天以后，小伙子在医院陪护临产妻子的时候被警方以涉嫌故意伤害被拘留，然后被起诉。最终，在多方努力和呼吁之下，直到2月底，他终于获得了法律意义上的完全自由。

        其中的曲折滋味，我们外人无从感受，“在多方努力和呼吁之下”这几个字，看上去轻描淡写，但是你应该能体会到两个月的艰辛。

        并且明眼人都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在网上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可能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一个结果。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小伙子说，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还会出手相助。

        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对去年年底的这件事，他不后悔，但是特别懊恼。

        我理解这样矛盾的措辞，我想每一个懂汉语的人，都应该能理解这种矛盾的措辞。

2、这个月月初的一个清晨，浙江嘉兴，一个大妈骑电动车的时候，衣服不小心卷进了前轮，然后就摔倒在马路上，好一会儿都起不来。

        没过多久，一个上高三的小伙子上学经过，就下车把她扶了起来。结果这个大妈就报警了，当着警察的面，指认这个小伙子把她撞倒在地，理由很简单，就是我们特别熟悉的那句话：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我？

        特别庆幸的是，当地的监控没坏，小伙子得以全身而退，没发生那种“做了好事还要赔钱”的惨绝人寰的事情。

      后来，有记者采访这个大妈，她说，自己骑车去上班，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出的事，醒来就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小青年，就以为是他撞的自己，“也不是要故意冤枉别人”。

      看到这里，我真想为这个大妈鼓鼓掌，她大清早的都摔懵逼了，醒过来之后那么多选择，但是你看人家第一时间做出的决定，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一个，我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警察证明了高三学生的清白之后，这件事儿就算了结了，小伙子万分庆幸没啥责任，有没有耽误上课不知道，至少没赔钱。

      摔倒的大妈也没啥责任，无本万利，随便乱指正，监控是好的就全身而退，监控是坏的就有了漫天要价的资本，稳赚不赔。

        后来我看记者采访小伙子，小伙子说，自己不后悔。

        说句心理阴暗的话，我觉得，后悔倒是不一定后悔，后怕是肯定的。

3、前不久在柳州开往南宁的一辆动车上，一个乘客突发疾病，然后列车的广播就开始寻找医生。车上正好有一位医生，于是就挺身而出前去救人，生病的乘客很快就转危为安。

        本来以为这会像很多新闻稿件里写的那样，是一个很暖心的故事，但是救助完毕之后，医生遇到了很神奇的事情。

        列车员很职业地走了过来，让医生出示可以行医的证件，然后又查看了医生的身份证和车票并拍照留存，然后还要求医生写了一份情况说明并签字画押。

        医生还想起来，在她救助乘客的时候，乘务员一直都在旁边录像。

        这件事在网上曝光之后，铁路部门也发了一个致歉，意思是留下医生的联系方式和救助时的影像资料，主要是为了方便后续医院的治疗。

        嗯，我完全相信这个理由，他们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尽最大可能地撇开责任，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我们已经尽力寻找医生了、所有救助手段都是这个医生实施的、今后出了什么事儿不要赖我们”。

        这个医生觉得非常委屈，做个好事整得跟犯法一样，还要签字画押提交身份证明，还得承担后遗症的风险。

      微博上有很多自称是医学专业的朋友，有些懊恼地说，今后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可能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医者仁心，我想这有很大可能是气话，真遇到病人，他们可能还会冲上去，但是心里的疙瘩，算是结上了。

4、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老生常谈，只要关注一点社会新闻的朋友，都觉得见怪不怪了。

        我之所以要把这三件事扯到一起来说，有三个原因：

        第一，这都是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活生生的案例，这样的事情尽管大家都觉得义愤填膺，但是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着；

        第二，这些做好事的人，到目前为止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幸存者”，也许有更多的“受害者”，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第三，这几起事件，特别有代表性，福建这个事是公权力不做主，浙江这件事是被帮助者瞎胡闹，广西这件事是第三方乱甩锅。

        真的，尤其是我说的第三个原因，让我感到特别心寒，做一件好事已经需要面临着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压力和风险，要随时随地做好自证清白的准备，要战战兢兢地祈祷监控和公权力为自己做主，要随时准备放下工作和家庭来处理后续有可能发生的各种糟心事。

        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叫着“向善、向善”，但是如果这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保护措施，那你让人怎么向善？

        很多人做好事，都是不求回报的，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的正义感或者爱心得到体现和释放而已，这就是我们一直说的助人为乐的“乐”字的根源。

        这个要求已经很低了，低到你都不需要投入物质奖励，一句谢谢、一个微笑就够了，可惜很多时候，连这个要求都满足不了。

        要是这个“乐”字变成了“愁”字，谁还会选择去做好事？保护做好事的人，惩罚讹人的被救助者，这些事儿，并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