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泰戈尔如是说。我钦佩泰戈尔割裂无用的勇气,亦叹息自己逡巡不舍的踌躇。
人生在世,寥寥几度,唯有敢于割裂空耗心力的鸡肋,舍弃委曲求全的自我,才能解放自我,潇潇洒洒,策马奔腾。
冲动消费的我对山下英子倡导的“断舍离”理念心向往之,却又只能临渊羡鱼。她训诫世人摆脱对物品的执念,缩小喜好的范围,借助收拾物品获得游刃有余的自在空间。毋庸置疑,这是极难的。现代社会,商品世界的喧嚣与张扬使人们误以为占有即享有,消费是美德。事实上,日益堆积的商品成了无用的东西,“充满了咒语般束缚的能量”,成了机能意义上的腐朽物,将自我钉入枷锁。
往往,我们成了破壳而出的雏鹰满怀翱翔蓝天的憧憬,却又时刻惦念蛋壳的安危,不得不折断羽翼沦落为蝇营狗苟的小黄鸭。何不抖擞翅膀,扇去尚存余温的蛋壳,说一句“呔,破玩艺儿”,再攀云顶,问鼎青峦?如此,带着舍弃敝履的勇毅,尚不负少年人的激烈与昂扬。
抛弃对物质世界的依赖,在天光云影间以利刃断铁的气焰斩断混沌生活的一潭死水,铸就精神世界的轻盈。
当然,“舍弃”“割裂”,说来轻易,做来却难。被割裂的必然是整体,甚而曾是温暖我们的冬夜热汤,解渴的夏午酸梅,一件件都有着独家记忆。跳出舒适圈的一跃越过的是崇岩叠嶂,万水千山。云长刮骨疗毒必然通入骨髓,但他受住了,腐肉和着箭毒零落成泥,云长依旧沾益烈烈,宛若天神降世。
东野圭吾执笔写下这样的字句:“要选择这个就要舍弃那个,如此反复,这就是人生。”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的两难窘境谁也无法规避,渴求摆脱庸常生活的无聊寂寞,便要割裂外在世界的无用枷锁。
当然,我并非在为放弃世俗生活的苦行僧张本。长伴青灯古佛,摒弃舒适生活只求肉体存活,纯粹的侍奉信仰,太过苛求,也大可不必。遁入空门固然符合“断舍离”的终极奥义,却脱离人世。我敬仰弘一法师的虔诚与决绝,却难以将陶土泥像当作终生追求,憧憬虚无缥缈的菩提梵乐。
无用的记忆只会变成午夜梦回的虚影,留恋流逝的昨天将裹足不前。何不割裂无用之物,脚步轻盈,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