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小说给大家呈现了七巧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物角色。七巧本身来自于一个小商户家庭,虽然不算有钱,受到的教育程度也有限,可在民国时代里如非遇到大的战乱,也倒是能勉强度日。如果她就这样嫁入一户普通人家,生儿育女,每天忍受着生活的贫苦与艰辛,最后变得市侩与现实,成为万千普通妇女中的一个,正如苏童笔下“香椿树街”的妇女一样,有着普通人的悲伤与无奈也有着普通人的简单与幸福。可七巧嫁入了一个传统官宦人家,守着终日患病卧床的丈夫,从此她被套上了情欲与财欲的枷锁。在这里,她就像是一只来自山野乡间的麻雀被关入了豪华的金丝鸟笼,可它又不如喜鹊、鹦鹉般的讨人喜欢。她不属于这里,却又沉浸在锦衣玉食的诱惑下不忍离开,心理被慢慢扭曲,行为也变得乖戾,最终在这副黄金做成的枷锁里葬送了一生。
更加悲剧的是,带着枷锁的她又将这份苦痛施加到了儿女身上,不但破坏了儿子的婚姻,使得儿媳被折磨致死,还拆散了女儿的爱情。在七巧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身边人的影子,他们也像七巧一样,无法摆脱自己的枷锁,还用着沉重的枷角劈伤了周围的人。我想张爱玲给这个故事取名《金锁记》就是因为七巧的一辈子被锁在财欲和情欲的枷锁里,还慢慢的把
对于七巧而言,分房之后季泽的忽然上门算是爱情的到来。尽管想着自己在分家那天得罪了季泽,她还是“特地系上一条玄色铁线纱裙”。虽说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见客确应换上待客的衣服,但是只要对比七巧见哥哥嫂子时的装扮就可以看出,张爱玲确实特意是在她见季泽时才多了这么一笔描写。这个和家常不同的穿法着实暴露了她心底对爱情的潜在的期盼。这是对女性在爱情来临时的心情的略写。
从近三十到近五十,从长安到七巧,张爱玲其实是想从时间纵轴上描写女性对爱情的憧憬的演变历程。女性对待爱情的期待有变化吗?在张爱玲看来,外在是有的。写一个近五十的人去见心上人,她当然只能一笔略写,世事的打磨让她不可能像年轻的长安那样做那么大的努力去装扮自己。但从“特地系上一条玄色铁线纱裙”到精致的领圈和袖子,时间改变的是憧憬的形式和程度,憧憬的内容从未变过。
季泽对七巧示爱时,七巧躲开了。张爱玲的聪明在于,直到最后她也并没有明确点出季泽对七巧的心意是真是假。读者只能从剧情的发展中猜测。这是对男性尊严和人性阴暗面的保护,她尽量避免去探讨人性阴暗面的一些东西。她只是简单地把生命这袭华丽的袍摊开来给世人看。我们在这里先不去讨论季泽对七巧是否是爱情。单看七巧的反应:“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细细的音乐是什么?是长安吹的口琴曲《Long long ago》吗?张爱玲在后文中是这样描写口琴声的,“为了竭力按捺着,那呜呜的口琴声忽断忽续,如同婴儿的哭泣。”这两处描写相距甚远,七巧听到的音乐也不是真实的音乐,但是口琴声确实暗合了七巧在情迷时的心情。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如同她的喜悦一样来得时而有时而无。她在克制,在“竭力按捺着”,像是半夜偷偷吹口琴的长安那样害怕被人听到。
长安在情迷时是怎样的呢?张爱玲用了“矜持”“怯怯”“缄默”一系列词语来写长安的表现,却对长安的心理着墨甚少。那么,她心理是怎么想的呢?去看七巧吧。长安是七巧的外在,七巧是长安的内在,二人唯有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在情迷意乱时的女性啊。然而七巧是不会相信十八九岁的她对待爱情是长安那个样子的吧,正如她“不相信她年轻时有过滚圆的胳膊”一样。
通过爱情到来时的娇羞和情迷时两个部分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到:七巧和长安互为表里。这个表里不是说七巧是为了展示女性心理而设置的形象,长安是为了展示女性行为而设置的形象,而是她们这两个人物形象时而甲为表,时而乙为表,在纵横交错的章节中互相补充,互相映衬,从而达到对女性更完满的心理意蕴的构造和揣摩。不只是这两个部分,在亲手结束爱情的部分,两人也达到了和谐的统一,如同乐谱上的高音和低音一样交错,彼此填补未弹奏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