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天阴,有雨。
前几次都是在赤壁崖顶俯视赤壁,俯视赤壁上的苍鹭。今天选择到崖壁下江边狭窄的一长绺树林,仰视赤壁,仰视赤壁上的苍鹭。
站在二桥头边的崖壁顶上眺望,二桥、桥的倒影、江水和淹没在水中的芦苇融成了淡雅缥缈的水墨画。浴水重生的郧阳是美的。
顺着斜坡下到江边的树林,崖根处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极其难走,杂草、藤蔓随时都会绊住脚,不留神就会摔倒,滚进旁边的江水里,故时刻都吊着心。小道在几百米处断了,到处是坍塌的岩体和滑坡。走进赤壁近观,才看清巍峨的赤壁是一层一层的泥沙沉积,一层一层的黄土堆积。远看是雄伟,近看是脆弱的。可以想象在暴风雨的夜晚,这样酥脆崖壁上的苍鹭是巢多么不堪一击。
20年前,夕阳中巍峨壮美的赤壁无数次振奋我萎靡的情绪,隔了20年的光阴,来到它身边,抚摸到的却是脆弱。曾经的海底变成崖壁,沧海桑田的变迁,缓慢而坚硬。这一泥一沙都是经由千万年而来,流动的泥沙被时光凝集成崖壁,那些曾和泥沙共存的生灵是怎样消失在了时间的河流里的呢。这汤汤的汉江水,千年后是否依旧如斯?
江边的树林里没有苍鹭的踪迹,抬头仰望崖壁上只有零星几个巢,零星的苍鹭在崖壁上挺胸站立。阴沉的天,苍鹭屏声禁气。树林很寂寞,周围的崖壁也很寂寞。偶有鹰隼来袭,苍鹭嘶哑的叫声很凄厉。
坐在一段古藤上,闭眼,有树叶的清香入鼻。
雨点落下。要赶在雨下大之前去看冬青树下那三枚蛋是否孵化。说走就走,顺着斜坡爬上崖顶,在树林里急行军。赶到冬青树处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三枚蛋仍在,依旧悄无声息。旁边斜上方上次发现一枚蛋的巢里已变成了三枚蛋,颜色是好看的孔雀蓝,巢也被修补得结实了些。生命的荣枯在方寸之间。
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走几步就蹚湿了裤子。穿上准备的雨衣,虽笨拙,却可以肆无忌惮奔走在雨中,雨落在叶子上,从叶子上一滴滴砸在身上。
瞄了一眼雨中的小一和小二,它们安好。探望小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空巢。心里一阵惊慌,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小三怎么就没有踪迹,再仔细搜索了一下小三的巢四周,没有小三。小三和小一和小二差不多大,小一、小二都还在巢里,小三怎么就不见了?是飞走了吗?小三是独子,也许营养好长得快,也许是长大了,飞走了。它只是没有等我来和我告别。虽然它没有和我告别,我还是要和它说:再见,小三,愿你已翱翔蓝天,自在飞翔。
低头唏嘘时,看见不远的崖根处一苍巢鹭蛋,仔细数了一下,九枚呢,真好。
小一下巢的平台上,那只中午在母亲遮出阴凉里的幼鸟长大了,安静站着。片刻后一只苍鹭落在它身边,幼鸟开始唧唧,炸着翅膀,摇头摆尾,撒起娇来,苍鹭不为所动,严肃站着,幼鸟继续撒娇,许是苍鹭烦了,低头给了幼鸟几个“爆栗子”,幼鸟停止了唧唧和扭动,低着头,像个受气包。离受气包幼鸟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只幼鸟在雨里走来走去,步子很优雅,像个小绅士。它向离它不远的一个巢里靠近,这个巢里有两只孵化不久的幼鸟,它慢慢走到巢里,低头用喙碰触那两只软软的幼鸟。平台上,人丁兴旺,每只苍鹭和幼鸟都站在自己巢里,不交流,不串门。这只幼鸟却如此东游西逛,有点特别。当它正在一个巢里打量幼鸟时,这个的巢苍鹭回来了,生气叫着,频频啄它,东游西逛的幼鸟仓皇而逃。
走出赤壁顶的树林,已是下午四点多。穿着雨衣坐在草丛里,在雨中,吃午餐。雨哗啦啦下着。雨在身外,什么在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