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暮春时节花正好。
赤壁顶方圆数里是废弃的果园和杂树林。第一次来,果园里的桃花开得正盛,满树的桃花温润了春的清寒。果园边还有几株杏树,杏花银亮繁茂,从树下过时,刚好一阵风来,杏花雨洒洒而下。第二次来,桃花和杏花已开到阑珊,树林是薄薄一层绿意,白色刺玫花开了,有几株树上爬满了灿然盛开的花,羊肠小道右边繁茂的花枝伸出身子抓住左边的树,于是一个天然的拱形花门形成,从这道门走过,被隐隐的香气包裹。
今天,树林已经树密叶茂。远远的有清香顺风而来,抬头四望,到处都是纯白的槐花。洁白娇柔一串串,一树树,四月的树林是槐花的世界,停泊在山顶的圣洁的白迷了眼睛,空气中流动的花香醉了心。
在悬崖边一高一低的两棵树下的斜坡上发现了两个相邻不远的苍鹭巢。我离这两个巢的距离不超过五米,这样近的距离,心里很欢喜。一个巢里有一蛋一鸟,一个巢里有一蛋壳一鸟。
在有蛋壳的巢里,开始只看见蛋壳,仔细望了很久,也没看见雏鸟鸟,等眼都望花了,才看到蛋壳边上有个很小很小的和巢的颜色差不多的东西在蠕动,睁大眼睛细看,是一只黑不溜秋的一丁点儿大的雏鸟,根据它的大小和毛色推断出壳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它是伴着黎明出世的,给它起名小一。每隔几分钟小一都会蠕动一下,不仔细是看不清的。小一每一次蠕动都很努力地想把头抬起来,可是脖子太软力气太小不是摔仰板就是栽跟头。通过相机的镜头看见它眼睛还没有睁开,可它还是很努力地折腾着。
一蛋一鸟的巢里,这只雏鸟出世应该不超过两天,头上是稀疏的白绒毛,远看像蒲公英的绒球。给它取名小二。小二唧唧叫着,小身子总是向身边的蛋上蹭,似乎是想取暖,也像呼唤蛋里的兄弟快点出来,它晃悠着身子围着蛋转圈圈。
脚下上百米高的悬崖下汉江涌动,阳光把江面分成两边,远处有阳光的地方江水是青白色,悬崖旁几十米宽的江面上,阳光还没有来,江水是蓝绿色,江面上那道阳光分割线在一点一点靠近悬崖。
趴在崖边的树上斜着身子看小一和小二,风从脸颊吹过,夹在耳朵上的一串槐花在耳边轻轻晃动,香气一缕一缕沁入心底。小一像个杂技演员样笨拙地摔仰板,栽跟头。小二顶着蒲公英绒球样的脑袋唧唧有声,在巢里到处窜动,眼看着到了巢边,替它捏一把汗呢,它又磨叽磨叽到了巢中间。 阳光慢慢向悬崖上爬,热气渐炙。隐身到崖壁上的树林里午休,脚蹬着一棵树,身子呈八十度地、斜靠在离崖边三四米远的陡坡上,拿出包里何向阳写的《自巴颜喀拉》,这是“走马黄河”系列书之一,是上个世纪末作为“行走文学”的第一次认真尝试,她沿着黄河行走,用眼看,用耳听,用心悟,用笔书写,不单写出了文学的黄河,更展现了历史的文化的精神的黄河,让读者行走于文字时心灵深处有一种澎湃纯净的力量诞生。
阳光已全部爬上了崖壁,透过树叶落在身上,清凉的崖壁上燥热起来。选了离小一、小二远一点的一棵六木树。这棵树凌空在悬崖边,拿出伪装网铺在凌空的枝干上,头顶上密集枝叶像伞一样严密遮蔽,脚下和四周被伪装网遮住。静静轻轻悄悄地蹲在伪装网里,透过空隙,看见有几只苍鹭向这边的巢里飞过来,它们不是直接回巢,而是在这段崖壁上下来回盘旋,侦查情况,有几只对我所在的树有疑心,飞到树顶上查看,也许是伪装网起了作用,也许是我的气息隐藏得好,有一只在逡巡了一番后终于回了巢。小二的巢里回去了苍鹭,它笔直站着,头高高耸着,处在警戒状态,十几分钟过去,才放松戒备,高昂的头收回去了。小二的巢里又飞回一只苍鹭,哦,父母都回家了!两只苍鹭亲热地碰了碰喙,对视了几秒,并排站在巢里,阳光落在它们的羽毛上,光闪闪的,风吹来,它们头上的翎和肩上的长羽毛随风起舞,真像神仙眷侣,短暂相聚几分钟后,其中一只苍鹭飞向远处。
这时我才发现,小二巢下约五米处也有一处平台,一溜七八个巢,有回巢的苍鹭正在喂食幼鸟,长长的喙轻触幼鸟扬起的喙,一下一下,看不清喂的是什么,但能感受到喂食时所散发出的安详。离喂食苍鹭两尺远的地方,有一只苍鹭静立着,它遮出的阴凉里蜷缩着一只幼鸟。
斜坡上的巢和斜坡下平台上的巢离得都很近,但是这些一直静立在巢里的苍鹭一动也不动,不打招呼,不交头接耳,更不串门,各自在巢里静静守候和守望着。崖壁上只有大小不一的幼鸟发出不同声音,或唧唧,或喳喳,或咕咕,组成了崖壁上的“少儿合唱团”。
站在六木树上四下张望,又有新发现,树右侧几米远有一个巢,巢里有两枚蛋和一只幼鸟。幼鸟拳头大小,灰绒绒的,大概有一个周左右,小小的翅膀像指甲盖一样贴在背上,它踉踉跄跄在巢里窜动,给这幼鸟取名为小三。想给小三拍几张写真照,无奈它太调皮,好不容易摆出了一个好姿势,等举起相机时,它又变了形,成了另一种样子。
去探望一脚处平台上苍鹭幼鸟途经一冬青树丛,在树丛下方看到一苍鹭巢,巢里有三枚蛋,我的经过惊起了正在孵蛋的苍鹭,它迅疾起飞,在巢的不远处盘旋,偶尔发出一声鸣叫,叫声里有哀求。我赶紧离开,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见那只苍鹭也快速回巢,我不敢再回头,怕再次惊扰到它。离我这么近这么快回巢的苍鹭这是我看见的第一只。也许她孵蛋到了关键时刻,即使很害怕,也要撑着。
悬崖一脚处下的平台上,二三十个密集的巢里都是黑乎乎蜷缩在一起睡觉的半大苍鹭,它们已经占满了巢,灰黑的羽毛,灰黑的嘴,这里没有鸣叫声,很静。那四只曾呈左书名号睡样的俊眼修眉的幼鸟已经长成半大的灰黑苍鹭,三只蒙头睡觉。有一只没睡觉,它立在巢里,黑灰色的喙,黑灰色的羽毛,黑灰色的头,没有一点出彩的地方,忍不住啧了几声。下次再来,它们也许已经会飞了,不会这样静静呆在巢里任我观看和评说。
下午七点离开赤壁,走在崖顶的树林里,向西天望去,太阳像一枚红樱桃,静谧而柔和。回头望东边崖顶最高处橘红色的柏树林,那片柏树林每年三月的时候最热闹,迁徙回来的苍鹭在那里开相亲大会,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侣后,就开始在赤壁上筑巢“生儿育女”。
树林里槐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围绕着我。所有的花里,我最喜欢槐花,因开满槐花的地方,最像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