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蔷薇花架下，他一袭白衣摇着扇子，腰间的两枚玉佩被风的 吹得叮当作响。走到身边捻起她头上散落的蔷薇花瓣开口说道:“不 摇花已乱，无风花自飞。姑娘这蔷薇都为你倾倒。”

她并没有躲只是抿嘴一笑:“多谢公子，奴家倾城。”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面带微笑的姑娘，曾经他的身边也有一个姑娘 整日笑意盈盈只不过他把她弄丢了。

长安城内，蔷薇深处有一家有名的烟花场所叫醉仙楼，开业仅半年 便成了整个长安城中所有男子心之神往的地方。听闻楼中佳肴美酒 竟比京中第一楼还要美味，而且楼中有一绝世女子，去那的人一掷 千金只为听她弹唱一曲。但是不论多高的价格她也只是卖艺不卖 身。

传说她在等一个人，但一日却由传闻说醉仙楼的头牌花魁要把自己 拍卖出去。

“来来来，客官里面请，您再晚来些就要错过吉时了。”醉仙楼 的 妈妈摇着手中的扇子，腰也扭地越发的卖力。

今日的醉仙楼比往日还要热闹，听闻是醉仙楼的倾城姑娘要在今日 选自己的“新郎官”。

倾城站在二楼的柱子后面，看着门口人群攒动，脸上没有一点表 情，突然那袭熟悉的白衣出现，她勾了勾嘴角该来的一定会到。

时间差不多了，醉仙楼的妈妈走上早已准备好的舞台:“今日是

我们倾城姑娘的大喜之日，各位客官有谁想要成为我们姑娘的新郎 官?”

“我愿为倾城一掷千金。”看着下面激动的人群，妈妈知道时机 已 经成熟了。“那接下来就有请我们的倾城姑娘吧。”

“倾城见过各位。”一袭红衣称的她肤如凝雪，眉间勾勒的一朵蔷 薇使得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生出了几分妩媚。一片面纱将她的容貌 遮去七八分只留大眼睛，来回扫视。

“倾城做我娘子，保证让你日日夜夜快活。”台下的男子们一个个 如饿狼一般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今日倾城贱身不求千金，只求一人能懂倾城。”朱唇轻启，美 目 四扫，台下男子们垂涎的神情让她从心底感觉到厌恶，但这却并 未 在她的脸上表现出分毫。

台下的人为了得到她的一夜春泽都摩拳擦掌，纷纷举手。 “娘子肤 白如腐，面红若桃，只待为夫一亲芳泽。” 台下的声音络绎不绝， 但没有一个能打动她，角落里宋启辰看 着台上飘飘若仙的女子突然 开口:“今日见过姑娘，只觉得身边不摇花已乱，无风花自飞。”

只这一句倾城将手指向他:“就他了。” 宋启辰嘴角勾出一抹笑开口问道:“小娘子，不等你的心上人了?”

“我有夫君了，就不等了。”之后不论台下的人如何，倾城便自顾 地上了楼。

醉仙楼的妈妈来到宋启辰身边:“客官，好运气请吧。”

推开房门，便见倾城一个人坐在床边自酌。“公子的鲜花饼 呢。”

“今日忘了，明日给你带来。”宋启辰收起书中的折扇，走到她 身 边。

“那公子刚才的话是骗我的了。”倾城拿着酒杯，将头轻轻的靠 在 宋启辰的身上。

“烟花之地，男子的口中有几分真话，姑娘应该比我清楚。”宋启 辰轻轻地抚摸着倾城的下巴。

“是倾城天真了。”说罢倾城放下酒杯，解下面纱，顺势脱下外 衣，“那不如我们直接洞房吧。”

“自重。”宋启辰退后一步，忙用扇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怎的公 子，出入烟花之地，竟比我这女子更加娇羞了。” 宋启辰将手中的 折扇放下，盯着眼前的姑娘，突然一个箭步， 带着倾城滚过到床 上。红帐落下，烛台熄灭。宋启辰将她压在身 下，四目相对，良久

宋启辰缓缓俯身，错过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 说:“好梦。”之后便 搂着倾城闭上眼睛。

倾城缓缓地将手附在宋启辰揽着自己的手上，眼角一滴泪无声地滑 落。

“阿璃，你看我新给你买了西街的鲜花饼，你不是最喜欢吃嘛， 快 来尝尝。”

十五岁之前的日子是倾城最快乐的，那时候她还不是醉仙楼的头 牌，她也不叫倾城，那时候那还是学士府的千金小姐，那时候她还 叫卫璃。

“阿辰，以后你想做什么。”

“我以后，想开家饭馆，这样就能天天吃到好吃的，小的时候 在别 院长大，管家说外祖要我好好练武读书，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为了 让外祖高兴我从来都没有放纵过自己大吃大喝。”

阿梨看着宋启辰委屈的样子，轻笑了起来。“巧了，我的梦想和 阿 辰一样。我最爱吃鲜花饼了，以后我要是开饭馆了一定要日日做 鲜 花饼吃。”她接过宋启辰手中的点心，笑颜如花，天真烂漫。

“好，我一定将全世界最好吃的鲜花饼学会以后日日做给你 吃。”

卫璃原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弹琴作画，游山玩水，等到自己 成 年，便嫁给他，他们便是这世间最快乐的神仙眷侣。

只是一夜之间她的幻想全都破灭了，那一年她家被冠上了通敌叛国 的罪名，本是说收监再审。但就在收监的前一夜一群黑衣人闯入府 中，父亲母亲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她才能假死躲过一劫。

再次醒来就是在宋启辰的府上，虽救回一条命，但自那之后她便不 再与宋启辰讲话，不久她就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在长安有名的烟花 巷中开了这家醉仙楼，并给自己改名倾城，并再也不让宋启辰唤她 阿璃。

自那日起，依旧有人想要一掷千金以求能跟倾城一夜春泽，但都被 拒绝了，有人求不得甚至想要强占了她，但都被宋启辰暗中处理掉 了，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了倾城身后有一位不好惹的人物。 从那 以后宋启辰时不时的就会来醉仙楼坐坐，每次都会他都会给她带一 份鲜花饼，只是倾城再也没跟他见过面。

又一日醉仙楼倾城呆坐在窗前，看着宋启辰离去的背影。突然肩膀 上被披上了一件披风。 “姑娘，你跟宋公子都是好人，何苦这样互 相为难。”

倾城抬头，原来是醉仙楼的妈妈。倾城苦笑一声:“好人。”

父母又何尝不是好人，他们何其无辜?如今的自己日日面对仇人之 子，却无法为父母手刃仇敌，自己又是多么无能。

倾城看着镜子里空洞的自己，想着曾经跟宋启辰的快乐时光，回不 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日日都会来醉仙楼的宋启辰有两日都没了踪影。

反观倾城则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整日笑意盈盈的招揽客人，宋启辰 对于她来说好像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第五日过去了，夜里宋启辰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走进醉仙楼，一 把拉过游走在一群烂醉的客人中的倾城向楼上走去。

倾城没有挣扎，依旧笑意盈盈的跟客人打着招呼赔罪。

推开门宋启辰将倾城拉进屋里。

“我要去打仗了。”宋启辰开口。

倾城的眼睛瞥向一边，看不清她现在的神情:“祝你旗开得胜。”

宋启辰看她这样子也不恼，“倾城，此次敌人来犯，我不得不出 征，等我回来我一定 娶你。”

倾城摆弄花草的手停了下来，“娶我，你父王不会同意的，我是罪 臣之女，你父皇不杀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怎么敢奢望嫁给 你。”

“倾城，你要怎样才能嫁给我。”

“我要你杀了你父皇，我要你当皇上，我要你找出凶手，昭告天下 为我家平反，你做得到吗?”倾城将手中的剪刀拍在桌上，一双眼 睛狠狠地盯着宋启辰。

宋启辰一时语塞，只是这一次之后再见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倾城看向一时无话的宋启辰，突然身上可力气全部卸下，“算 了， 你走吧。”

“阿璃。”宋启辰唤出了那个他很久都没有唤出的名字，“等我凯 旋归来，定为你平反昭冤。”说罢就转身走了。

启程的那天，宋启辰并没有看到阿璃的身影，他想这样也好，没有 离别就不会伤感。

一只蝴蝶缓缓飞来，落在他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铠甲。就当是 阿璃向他告别。扬起马鞭“驾!”大军开始向远处进发。

但在他看不见的城墙脚下，卫璃打着伞，看着那个踏马而去少年， 她 多想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这一切又怪的了谁，怪她父母吗? 她 父母又何其无辜。 这场战争十分顺利，仅持续了半年，敌人就投降了，并承诺五十年 内不在挑起战争。军队回朝的那天，卫璃一袭红衣站在城墙之上，

她一眼便 看见了人群中的宋启辰，黑了，受伤了，健壮了，成熟 了。

“倾城。”二人隔楼相望，宋启辰侧身下马，半年未见千言万语却 只化作，“我回来了。”

宋启辰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他父王他要娶卫璃，皇上听了 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向书房里自己当年围猎，卫璃父亲亲手 给自己画的围猎图重重的叹了口气，“去吧，说到底还是我们家欠 卫家的。” 得到父皇的准许宋启辰第一时间跑到卫璃的身边:“倾 城，父皇同意 我们成婚了，而且父皇还说大婚当天他会亲自为你家 昭告天下平反冤屈。”

倾城看着眼前这个欢喜的少年，仿佛这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 们又回到了那个最快乐的时候。

“好，我答应你。”倾城点了点头，只是那双水汪汪的眼里依旧有 这 他看不懂的悲伤。

“那我之后是不是可以叫你阿璃了。”

“好。”卫璃看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少年，曾经的他是多么的意 气 风发，如今在自己面前潇洒不见了，风流不见了，只剩下谨慎， 他 为自己褪去了锋芒，自己终究是对不起他。

大婚很快就到了，满城的街道都铺满了红毯，他抱着她允诺要给她 十里红妆。她红裙加身，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蔷薇，都是她自己 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她说那是她的媒人。全城的百姓都出来围 观，有叫好，有谩骂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当朝太子。 而整日将笑意挂在脸上的就只有他一人，他终于娶到了他心里的姑 娘，“阿璃，我终于娶到你了。”

原本背新娘是民间习俗，作为太子的他原本可以不按规矩，但他偏 要将卫璃背进府内，因为则在他心中是 一种承诺，对卫璃的承诺他 要告诉卫璃从今已有她都有肩膀可以依靠。

“阿辰。”卫璃将头靠在宋启辰的肩膀，唤出了那个她只有在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唤出的名字。

“阿璃，别怕从今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吉时已到，夫妻二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官用 他 洪亮的嗓音唱出祝词，卫璃紧攥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送入洞房~”拉长的声音宣告着从此他们二人便结为夫妇。

卫璃只觉得四下的热闹与她格格不入，宋启辰的欢喜她看在眼里， 她只有不停的攥紧拳头，让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告诉自己不要被 眼前的一切麻痹。

“阿璃，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宋启辰的尾音还没有落下， 只感到肋间刺痛。

“大滴的血顺着伤口淌下，将他们的脚下染成血红一片宋启辰依旧 拉着阿璃的手。

“太子!保护太子殿下，保护皇上!”此刻的太子府乱成一片，士兵 纷纷拔刀将卫璃团团围住。

卫璃将自己头上的盖头掀开，众人才发现原来盖头下她已经泪流满 面。

“你， 你为何如此狠心，我儿一腔真心怎么换来你这样一个心肠歹 毒的女人。”当朝皇帝颤抖着手指指向卫璃，言语中满是愤怒和不 甘 相信。

“我狠毒，当年我父亲认你做好友，对你忠心耿耿，你呢诬陷我家 通敌叛国，我卫家上下 108 口人全都惨死，若不是爹娘拼死护我， 让我假死躲过一劫，那是卫家便从此绝后，你说我卫家有何对不起 你，你儿子无辜，我卫家又何其无辜。”卫璃声嘶力竭地喊道，将 这 些年她的委屈，她的无奈通过呐喊释放出去。

宋启辰终还是支不住，重重的倒在卫璃的身上。 “阿辰。”卫璃揽过宋启辰，血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父皇，不要对阿璃动手，放了她。”

“皇儿，她这样对你，你。”此时的皇上那还有半分的威严俨然就 是 一个苍老的父亲。

“父皇求您。”

“为什么?”一滴泪从阿离的眼眶中低落，恰好落在了宋启辰的嘴 角。

“阿离不哭，泪的苦的，你笑起来是甜的。”一口血从他的口中涌 出，

“我说过，会娶你，我说过，会让你做你想做的，我说我 爱你。” 最后三个字，宋启辰说得很轻，轻的让她只能根据口型，依稀辨认 出来。最终他还是支撑不住，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璃，我是心甘情愿的，你要好好活 着。”即使最后一刻，他依旧在安慰她。

阿离将宋启辰紧紧的抱在怀中，“月儿明，风儿轻，可是你又来我 的梦里。”唱起了儿时娘亲经常唱给自己的童谣。

后来皇上没有将卫璃抓起来，而是告诉她一个更加古老的故事。十 岁那年卫璃父亲奉旨假意投诚实际秘密卧底邻国，这些年来也打探 到了不少情报，但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原本皇帝昭告

天下卫家通敌叛国不过是想保护他们，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刺客抢先 一步。

卫璃知道真相后沉默了很长时间，将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放在宋 启辰的身边后她便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百姓们也只是 知道大婚后醉仙楼和太子府一夜间都萧条了起来，有人说他们不愿 过着拘束的生活外出游历了，还有人说其实倾城是帝国的卧底，大 婚当天杀了太子任务完成，众说纷纭但事实真相却不了了之。

两年后在一个偏僻的乡下开了一家馆子，叫“念辰”老板据说是一 位绝世美女，手艺十分了得，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只管她 叫宋老板，她终日蒙着面，乡里说媒的人把馆子的门槛都踏破了， 她却说自己已经嫁人了。直到有一天，一位公子敲开了馆子的门。

“公子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打烊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 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的，我们这不缺厨子，公子请回吧?” “我会做鲜花饼，老板当真不要我嘛。”

阿离从厨房中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年，曾经的潇洒仿 佛又再次回到他身上，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要，多少工钱都要。”阿离快步向前，紧紧拉住他的袖口。

“那老板还缺伙计吗?我可以兼职的。”宋启辰拉起阿璃的手，笑着 说道。

“伙计不缺，缺老板。”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蔷薇好像开的更旺了。